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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二十九章 千蛊万毒(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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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醒醒,快醒醒!”
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伴着剧烈的摇晃将我弄醒。
我茫茫然睁开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位胡子花白的长者。我直觉似曾相识,余光瞥见他身后那辆马车,登时想起原来是先前被叶大哥拦下的车夫。
“姑娘你怎会晕倒在这路边?”他一脸疑惑地问道。
我回头看了看身旁的叶大哥,见他仍有气息,这才松了口气。
不久之前,为了藏匿行踪,我半跪半爬地将叶大哥从路中间拖到路边一棵树下。本想将他藏进杂草丛中,却终因精疲力尽而迷迷糊糊地睡去。
“求您救救我们……”我一把抓住长者的手臂,急切哀求着,“要多少银子都可以……”
一听有银子拿,长者顿时乐开了花,连连点头应允。
尔后,他轻轻松松抱起我放上马车,又回过头将叶大哥搬上来。
我从怀中取出一袋银钱交给车夫,同时焦急地催促道:“带我们去医馆,快些!”
可他并未立即行动,而是低头查看起叶大哥的伤势。片刻后,他表情凝重地摇了摇头,看着我沉声道:“这位少侠伤得可不轻啊!伤口深、失血多,普通医馆怕是无能为力……”
“那该怎么办?”我惊慌失措,一时乱了方寸,全然没有想过要怀疑一介车夫的论断。
他轻轻捋了捋胡子,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依我看,也只有鬼医莫问能救他了……”
三日之后,我们来到一座边陲小镇。
看着身旁被层层包裹的叶大哥,我的心绪犹如被春风吹落的枯叶般无所凭依。
眼下的状况十分危急!那一日为尽快逃离龙都而匆匆上了马车,自此将自己和叶大哥的身家性命都交到了别人的手中……尽管那车夫为叶大哥及时止血,并细心包扎了伤口,可我却无法诚心感谢他。并非是我付了钱而觉得理所当然,而是他的言行已不像个普通车夫。想到初见时,他一听龙都两字便吓得夺路而逃。如今却一脸从容地拉着我们去找那个一听名号便觉诡异的什么鬼医……实在是匪夷所思!
随便吃了点东西,我立即回到马车上,打算今夜也留在马车上守着叶大哥。
可恼人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响起:“姑娘,你还是去客栈歇息吧!马车上可睡不好觉。”
怪异长者一步跨上马车,我本能地向车厢内退去,直到退无可退,我才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质问道:“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只要告诉我,那个鬼医住在哪儿?你又为何会认得路?”
“认得认得,姑娘尽管放宽心。”他极其敷衍地摆了摆手,就连最后几个字的声调都变得清朗许多,毫无半点长者的苍老。
“你的声音……你究竟是谁?”我直觉惊惧,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
见事情败露,他也不再掩藏,仰头大笑起来。等笑够了,他才对我露出一抹玩味的笑,随即悠悠开口:“小姑娘,那青松山庄的糕点可合你胃口?你这肚中馋虫是否满意?”
我闻言一惊!下意识便想跳下马车,可甫一起身便被怪异长者一把拉住。
他一手紧紧捏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慢慢撕下脸上的面皮,转眼间便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但却令我终生难忘!
“怎么是你?”我颤声问道。
“为何不能是我?”他促狭一笑。
我用尽全力想抽回手,却不能挣脱分毫,不由急道:“你究竟是谁?”
他随手将那张面皮丢出车外,接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最后朗声开口:“狼狈刀客是我,忘忧少主是我,鬼医莫问是我,天纵奇才司空羡就是我。”
我记不得他那么多名号,只注意到司空羡三个字。
“你、你、你是来报仇的!抱、抱歉!我知道不该偷你的邀请函,可那晚青松山庄正有一场恶战要发生!所以,我也算是救了你……对不对?”
他愣了一下,皱眉思虑片刻,竟点了点头,肃然道:“如你所说,我正是来报恩的。”
我闻言惊诧不已,只得一脸讪笑道:“只要你不怪罪我就好!就此别过更好!”
“你还是不相信我。”他摇头叹息,颇为失落。
“我不敢不信,更不敢劳烦你……”我回得战战兢兢,只求他能放过我们。
谁知他却一把捏住我的脸颊,迫使我与他对视,我这才看清他的眼中满是戏谑之意。
“你以为那晚在山涧旁,是谁丢的石子提醒你的?”
我浑身一怔!拼命甩头挣脱他的钳制,用力瞪着他,恨声道:“你!一直看着我?”
他放下落空的左手,转而用右手死死捏住我的手腕,一脸阴鸷地笑道:“很快,你就不会再在意这些了。”
我忍痛含泪,厉声低斥:“你无耻!”
他却不以为然,回头望向一旁的叶大哥,故作伤怀地叹息道:“我并不无耻,相反还很正直。否则也不必暗中下毒助你拖住情郎了。”
“下毒?”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骇然,“你!原来我身上的病症全是拜你所赐!”
“放心,我会治好你。”他拍了拍我的肩头,以示安抚。
我低头嗤笑一声,看着叶大哥黯然道:“我只要他好好的。”
“这个不难。”他慢慢松开我的手腕,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派志在必得的模样,“相信我,普天之下唯有鬼医莫问能救他。”
“那你……”我话未说完,就被他挥手打断。
只见他冷冷一笑,不容置疑地道:“你只需跟我走。”
十日后,我们终于来到鬼医莫问的住处。
这里群山环绕、人迹罕见,会驻留于此的若非世外高人,必是邪祟恶鬼……
前些日子,司空羡以身边缺少药材和工具为由只简单缝合了下叶大哥的伤口,什么止血散或针灸都未曾使用,更没有服下过一碗药剂。
刚踏进草庐,我便迫不及待求他救治叶大哥。
“先前在外多有不便我也明白,眼下既回到你的地盘,总可以为叶大哥诊治了吧!”
他将叶大哥放在一张竹榻上,回头指着我淡然道:“不急,让我先给你解毒。”
我快步飞奔至榻前,扯住他的袖子高声疾呼:“我不要紧!救叶大哥才要紧!”
他微一皱眉,摇了摇头,用力抽出袖子,指尖拨动我额前散乱的白发,凛然道:“先要自救,方能救人。”
我颓然瘫坐在地,头靠着竹榻泪如雨下。
他默叹口气,脚尖踢了踢我,苦笑道:“放心,他死不了。不过是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暂时醒不过来而已。”
我不理会他,自顾自低声啜泣。
他摇了摇头,走进里屋一阵翻箱倒柜,片刻后又回到我面前,冷冷道:“收声!张嘴!”
我将头撇向一边,绝不教他如愿。可没料到他竟直接动手,一把扯住我的头发,我吃痛惨叫一声,他趁机将几粒药丸塞进我嘴里,并死死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吐出来。
“乖乖吞下去,别逼我给你的情郎放血!”
面对他的威胁,我毫无办法,只能拼了命地摇头。
“早晚各服三粒。”他将一只小瓶丢给我,接着取出几根银针便在我头顶扎下,我吓得不敢动弹,好在他下针迅疾,我并无半点痛感。
“解衣。”他忽然开口。
“什么?”我茫然无措。
他皱紧眉头,吐出一口浊气,不耐烦地道:“我要在你背部施针散毒。”
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慢慢解着裙带,却不想被他一把扯了过去!我惊叫一声,回头便要怒斥,却见他将我的裙带紧紧绑住眼睛。
见我迟迟没有动作,他似乎猜到了我的顾虑,冷冷开口:“放心,我既不会看你也不会下错针。”
我呆呆点头,缓缓解衣,默默苦笑。
又过了三日,他才开始为叶大哥诊治。
只见他忙前忙后,又是换药包扎,又是针灸刺穴,又是煎药灌药……我心中感慨万千,明知他绝非善类,却仍心存感激。至少这一刻,他是叶大哥的救命恩人。为这一刻,教我做什么都甘心情愿。
“喝水。”我将茶碗递给他。
他刚为叶大哥换好药,接过茶碗便一饮而尽。
我拎起水壶为他重新倒了一碗,低声开口:“以后还是由我来为叶大哥煎药喂药吧!”
他没有回应我,只轻轻放下茶碗,转身走进里屋。
过了许久他才出来,抬手便将一大包药材塞进我怀里,冷冷道:“一帖药只管煎一次,照一日三餐给他灌下去。”
我小心收好,连连点头。
“怎样?”他指尖挑起我胸前一缕发丝看了看,满意地点了点头。
“肚子不疼了,也不咳嗽了,头发也渐渐变黑了。”我后退半步,如实回答。
“你的小命保住了。”他一脸得意。
“多谢救命之恩。”我违心道。
“不必谢,这毒本就是我下的。”他倒还有自知之明!
见我一脸气愤地瞪着他,他却突然笑了:“谁让我为人正直,下毒是帮你,解毒是救你。如此一来,你就欠了我两次。”
“可你明明说了不必谢的……”我不由气结!只因深知他绝非善类,才会如此害怕……
他淡淡瞥了我一眼,回身望向叶大哥,神色冷峻地开口:“既求鬼医,莫问代价。”
原来,这便是鬼医莫问的由来。
我嗤笑一声,挺胸抬头直视着他,强装镇定道:“我可以把命还给你,只求你能救下叶大哥。”
他听后轻轻摇了摇头,淡然一笑道:“我会救他,代价只要你乖乖让我诊治。”
“当真?”我不敢置信地呆望着他。
他点了点头,随即举起一只手庄严起誓道:“我以鬼医莫问之名发誓,无论如何都会治好他。”
我呆愣良久,最后低下头小声道:“谢谢。”
他一手摩挲着下巴,对着我淡淡一笑:“答应你的我会做到,你答应我的又该如何?”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如往常一般转过身去,慢慢解下裙带递给他,又等了一会儿才褪下衣衫。若救叶大哥的代价只是乖乖让他诊治,那我何乐不为?又有何可惧?
就在我半裸后背等着他施针时,却迟迟不见他有所动作。我心下疑惑,回头看向身后,赫然发现他正饶有兴致地单手隔空勾勒着我纤弱的身姿……那邪诡的眼神令我倏然想起曾在荒野遭遇到的恶狼——同样的嗜血骇人!
“你可知忘忧谷少主司空羡是做什么的?”他蓦然开口,而我却瑟瑟发抖。
见我惊愣在原地,他心下了然,挑眉笑道:“看来你知道。不过就算不知道也无妨,我会教你知道……”
等他说完我才反应过来,慌忙抓起衣衫裹住上身,同时抬脚向外逃去。
可为时已晚,他一甩手中裙带,正中我的后腰!我顿时脱力,重重摔倒在地。
“你太瘦,恰似一根杂草。”他一脚踩住我的后背,全然不理会我剧烈的挣扎,拿起我的裙带捆住我的双手。
从方才亲手将裙带交给他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我作茧自缚的下场……
他一把扯住我的头发将我提起来,随后抱起我走进里屋,再随手一抛扔在桌案上,整个过程毫无半点怜悯和手软。我疼得浑身战栗不住呜咽,他伸手梳理起我散乱的头发,语调高昂道:“我折过的花成百上千,可还从未试过拔草。”
我精疲力竭无法挣扎,只有顺着他的话头低声哀求:“对,在您眼里我只是根再卑微不过的杂草,全然没有资格与百花争艳……”
他听着我的说辞煞有其事地点头,尔后竟阴恻恻地笑了:“你错了。花儿再美,折下之后便没了生趣。杂草再贱,任我肆意践踏依旧生生不息。这便是你!”
我死死瞪着他,含泪怒斥:“我不会如你的意!”
说完,我顺势咬住自己的舌头,可还未等我用力,他已扇下一记耳光。我的舌头登时一阵刺痛,嘴角也溢出血来,虽疼得泪流不止,可我确信舌头还在。
他一把捏住我的脸颊,用力摇晃我的脑袋,大声讥笑道:“愚蠢!你以为咬舌真能自尽吗?除了疼得惨叫之外,你别无所获。”
我强忍舌尖疼痛与脑袋眩晕,含糊不清地开口:“那该如何……”
“我发过誓会治好他。所以……”他拍了拍我的脸颊,俯身在我耳边低声劝诱,“你也不想他醒来时见不到你吧?”
我闻言一怔!内心深处最不愿被唤起的忧惧此刻正迅速蔓延开来。它裹挟着不甘与奢望从腹部汹涌而上,眼见那个名字就要从喉咙喷薄而出,我紧咬牙关不让任何声音从口中漏出。可饶是我再怎么努力,也抵不住决堤的泪水冲垮我仅剩的意志,并粉碎了我最后一丝坚韧。不消片刻,我已蜷缩成一团,闭着眼嚎啕大哭。
正如司空羡所言,叶大哥便是我凄苦残生中唯一的不舍与眷念。
我可以为他舍弃一切,包括为他去死,这是最简单的事。可此时此刻,为了再见他一面而忍辱偷生,却成了最困难的事。
“记住,我绝不会让你死!”他一把将我拖拽过去,迫使我与其对视。我被反绑着双手根本无从抵抗,不过就算给我一把刀也绝不是他的对手。想到这,我不由卸下了所有防备。
他显然察觉到我身上的变化,莫名冷哼一声,双手用力撕扯我的衣物。
我努力放空自己的身心,忽视天旋地转的煎熬,不理会他的嘲弄,自始至终不吭一声。
可这一切终究只是徒劳!我无法以沉默抵抗暴戾,如同我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他一心想让我屈从于自己的怯懦,可唯有这点我绝做不到!
嘴唇已被咬烂,手脚已无知觉,思绪已然纷乱。可他仍不罢休……
死并不会比现在更痛苦,可为什么还想活下去?
我转头看向门外竹榻上兀自沉睡的叶大哥,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默默流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