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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二十九章 千蛊万毒(二) ...

  •   时光流逝,转眼已是盛夏。
      我身上的毒早已散尽,叶大哥却仍在昏睡。
      我小心喂他喝完药,仔细擦拭他的下巴。做完这些,我起身走出草庐,找到正在晒药草的那个恶贼,心中一番纠结,终于生硬开口:“你在我身上炼的毒何时会发作?”
      他停下手中动作,回身看着我,眼中有难掩的挫败与烦闷。
      我一时惊愣,不知他又在打什么主意。正当我思量着是否该转身离去,他却忽然苦笑起来:“没想到你忍了一月有余,开口第一句竟是这个。”
      他放下药草,一步步走向我,脸上依旧挂着笑:“我和自己打了个赌,看来是输了。”
      见我默不作声,他自顾自继续说下去:“我赌你会开口喊‘疼’。”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不理会他的调笑,故作无谓道:“我只想知道自己的死期。”
      “你何来此问?”说话间,他已走到我的身前。
      我低低嗤笑一声,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缓缓道:“我是蠢,但并非一无所知。每当我昏迷之际,你便会取出药丸和汤剂给我灌下……”
      “你果然还有意识。”他抬起右手摩挲着下巴,嘴角扯出一个戏谑的笑,“可我喂你吃的明明是媚药啊!”
      我顷刻间胀红了脸,绷直微颤的双脚,愤然道:“休想骗我!”
      他上下打量着我,冷哼一声:“这么关心那些药做什么?难道你还会怕死?”
      我不作回答,只冷冷地看着他。
      见我执意要个答复,他渐渐收起假笑,伸手掐住我的脖子,面色阴郁道:“放心,我用你的身体炼的可是神药。非但不会要你的命,反而能让你驻颜益寿。”
      说完,他便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我急喘了两口气,低声质疑:“我不信你会大发善心。”
      他右手上移捏住我的脸颊,左手使力掐住我的侧腰,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诡异骇人,而出口的话语更令我不寒而栗:“在第一次接触你的时候,我便察觉出你与众不同的体质,正是炼制南疆秘药的不二人选。为了夺下你的身体,我不辞辛劳一路跟随你们的脚步,幸得老天相助,终于让我得手。我原本也不抱太大希望,却未曾料到先前一试便死人的药剂竟在你身上起了效用。或许不用一年,我就能大功告成。”
      原来,这些祸事都是我自己招惹的。天生特异?于我而言只是劫难。我遥想起早逝的爹娘,不由升起一股怨怼。好想问问他们,为何要给我这样一副身躯?又如何忍心独留我在这乱世飘零?
      我默默叹息一声,转而看向他的双眼,凝眸问道:“我还是不懂,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右手捏了捏我的脸颊,高深莫测地笑道:“只要你不死,我便可永生。”
      我一时不能理解他话中的深意,直至看到他血红色的嘴唇……心中骤然升起一丝恶寒,声音也微微颤抖着:“你是想将我炼成一颗大补丸吗?”
      他用力翻了个白眼,冷冷道:“这轮不到你费心。”
      我撇了撇嘴,小声开口:“我不关心你能否永生,只要自己能活下去……”
      他眼中的寒芒一闪而逝,紧接着却慢慢放开我,转身走进草庐。
      我待在屋外无所事事,便跟着进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他将一碗汤药放在桌案上,又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一红一黑两粒药丸。他皱着眉头向我招了招手,森然道:“既然你已知情,那从今往后、三日一服药,无需我动手了吧?”
      我接过他手中的药丸,就着汤药一齐吞下。
      “只要能救回叶大哥,什么千蛊万毒我都吞给你看!”汤药下肚一阵温热,我不觉血脉偾张,用力将手中的汤碗摔成碎片。
      他斜睨双眼,冷冷地盯看我的双手,悠悠开口:“我这汤碗不多,你全砸完了,就准备拿夜壶喝药吧!”
      我闻言只觉胸口一窒,手脚都变得僵硬,张着嘴吐不出一个字。
      “把地收拾干净,弄完到后院来泡药浴。”他丢下这句话后,拿起一大捆药材便走了。
      我慢慢走到叶大哥身边,俯身靠在他的胸膛上,闭目倾听他缓慢的心跳,难掩忧戚地流下泪来:“叶大哥,你会厌弃我吗?”
      没有回答,也无需回答。

      一盏茶过后,我来到后院,只见司空羡正将一大罐汤汁连同药渣一并倒入浴桶内。随后他又往里面加了许多药材,用力搅拌一番后,回头示意我快点开始。
      我暗自叹息一声,慢慢走上前去,淡淡看了眼深褐色的药浴,仔细确认里面没有虫蝎之类的,稍感安心之余,便也不再拖沓,伸手褪尽衣物,抬脚跨进浴桶,将全身浸泡在温热的药浴中。
      “杂草就是杂草,毫无羞耻之心。”耳畔传来一道戏谑的笑声,我自然不予理睬。
      此时正值盛夏,水温并不算高,我自入水之初的四肢发寒到体内燥热,不过须臾之间。沸腾的血液让我意识涣散,难捱的心悸令我呼吸滞缓。我无法再坚持下去,逃也似的慌忙起身,直直的站在浴桶中大口喘气。与此同时,汗水也不停从我体内流淌出来,真正如小溪流水般瞬间淹没我的皮肤。我浑身上下、从头到脚皆被虚汗占据。
      “你这是在邀约我吗?”他站在不远处,眼神直直地盯着我。
      我深吸一口气,索性将整个人沉入水中,眼不见为净。
      “你似乎很爱躲进水里,不如就做棵水草吧!”即使藏身水底,也逃不过他的嘲弄。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我憋不住气才慢慢坐起,只将头探出水面,举目仰望天上的白云。
      “要我给你搓背吗?”他的身影出现在我的斜上方,脑袋不偏不倚挡住我的视线。
      “你若是美若天仙,或是银丝白发,大可以直接动手,我也不介意弄湿你的衣袖。”我默默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小心提防着。
      他微微迷起眼,若有所思地冷笑一下,伸手扯住我湿漉漉的头发,恨声道:“你不必拿她来威胁我,月亮是不会垂怜杂草的。”
      我眼前不断闪过他在月姐姐面前跪地求饶的场景,心情顿时大好!
      回眸瞥见他的衣袖正浸在水中,我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为他细心卷好。看着我轻柔的动作,他明显一愣,茫茫然收回手,冷冷道:“一刻钟后起身休息一下,如此往复,泡足一个时辰再出来。”
      “知道了。”我垂眸颔首,一副恭敬顺从的模样。
      他眉头微皱,转身回到草庐。片刻后,又拎着一只铜壶回来。他将铜壶放在浴桶旁的凳子上,沉声嘱咐道:“这里有一壶凉茶,渴了就喝两口。”
      我在水中坐直身子,抬头直视他的眉眼,缓缓开口:“鬼医大人,小的斗胆有事相求。”
      只见他眉头皱得更紧,眼中隐隐透着烦闷不解。
      我咬了咬嘴唇,悄悄握紧双拳,小心斟酌着说辞,低声道:“小的想求您教授医术。”
      他双眼透着阴鸷诡谲的寒光死死盯着我,仿佛下一刻便会将我剜心割肺一探究竟。
      沉默良久之后,他突然朗声笑道:“我的医术无需传承,但若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我认真地直视他的眼睛,用力点头:“我学。”
      “好。”他指尖轻戳我的肩头,沿着锁骨向下游走,“这是膻中穴,被击中后,内气漫散,心慌意乱,神志不清。这是鸠尾穴,若被击中,冲击腹壁动、静脉、及肝、胆,震动心脏,血滞而亡。这是巨阙穴,其杀伤效用与鸠尾穴相同。这是神阙穴……”
      我握紧拳头咬牙忍耐着,任由他在我身上留下一条条抓痕也纹丝不动。
      “这是气海穴……”他指尖停在我脐下一寸半处,皱眉冷哼一声,“袖子湿了。”
      我故作应勤地帮他卷起袖子,只在心底将他痛骂个狗血淋头!
      “我觉得学这些死穴对我并没什么用处。”我慢条斯理地整理他的衣袖,不动声色地将魔爪拉离身前,举目凝望着他,语调极尽柔婉,“比起这些,我更想学你的易容术。”
      他双手抱胸,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我,思虑片刻后,欣然应允:“可以。”
      得到答复,我心下欣喜若狂,表面上却只低头对他道了声谢。
      见我始终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凭啥确信我会答应你?”
      我放松一直紧绷的身体,将自己慢慢沉入水中,只露出脑袋仰望天空,淡淡道:“我这颗大补丸还未炼成,你舍不得弄丢。”言下之意便是:你不教,我就死给你看。
      他自然听出了我的威胁,于是又一次扯住我的头发将我拉出水面,我下意识双手护住胸口,却不知他的意图是将我的脑袋按进水里……酸苦的药浴瞬间灌入口鼻,我拼命挣扎想要摆脱他的禁锢,他抬起另一只手猛戳我的肩井,我的上半身登时麻木无力,转眼便失去了抵抗之力。
      就在我以为自己将溺毙于浴桶之中时,他忽然发力将我拉出水面。
      “不要试图威胁我。”他居高临下看着我剧烈咳嗽、狼狈不堪的惨象,脸上神色半是阴毒半是愠恼,“你为何不相信——我是真心实意想满足你。”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一个对我频频施暴的无耻恶贼,竟也配谈真心?有的也是狼心!
      “司空羡,你不是叶大哥。”我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他。
      他眼中闪过一道寒芒,转而戏谑一笑:“可你还是你,怎么都逃不掉。”

      夏蝉蜕尽,秋桂凋零,冬雪成冰,春茶又青。四季流转间,转眼已一年。
      那日午后,司空羡照例给叶大哥施过一遍针,待他起身,我立即上前为叶大哥仔细擦拭汗湿的身体,看着他安然沉睡的面容,指尖轻触他胸膛上一道道浅色的伤疤,我忍不住问出折磨我多日的问题:“已经过了一年时间,他究竟怎样了?”
      他低头收拾着药箱,不以为意地开口:“吊着他半条命,死不了。”
      我回过头死死盯着他,声音不由拔高几分:“我希望你能救回他另一半性命!”
      “那可会耗费我许多心力,得不偿失啊!”他收好药箱,又拿起一只铜杵开始捣药。
      我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他的身前,俯身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低声乞求道:“求您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我愿余生都服侍您,凭此残躯供您役使。”
      他一脚踩住我的手背,恨声道:“你这贱草怎么踩都仍是贱草。”
      我默默承受他的羞辱,闭上眼重重磕了个头,继续哀求:“求您高抬贵手……”
      “很好。”他蓦然收回脚,一把扯住我的头发将我拉拽起身,随即一个耳光甩下来,沉着脸冷笑数声,“除了有关那半个死人的事,你就没有别的话能跟我说吗?”
      可能有吗?我只用眼神告诉他答案,自然又领到几记耳光。
      “我司空羡从不动手打女人,唯有你……告诉我为什么?”他用力拉拽我的头发,极尽癫狂之态。
      我心底一阵冷笑,忍痛含泪颤声道:“若真如此,那我……荣幸之至!”
      他停下手中动作,一脸诧异地看着我。良久之后,兀自大笑起来:“原来如此!”
      话音未落,他拉着我来到院中,手指头顶廊架上悄然盛开的紫藤花,露出得意的微笑:“我着实看错了,你外表虽是棵杂草,内心却是高悬的紫藤。”
      我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紫藤花,不知该作何感想。只有抿紧双唇,不置一词。
      他松开我的头发,指尖轻轻夹起一片紫藤花瓣,放在我的眼前晃了晃,弹指间便将它撕成两半,尔后悠悠叹息道:“可惜花终会凋谢,我如今只爱养草。”
      想起这无耻恶贼作为忘忧谷少主在外的所作所为,我不由怒目圆睁,咬牙低斥:“你口中那些会凋谢的花,你随手折下又丢弃的,可是她们的一生啊!”
      他明显一愣,右手直直伸向我的脖颈,却蓦地停了下来,转而捏住我的下巴,沉声道:“你只管做一棵生生不息的杂草,世间繁花千千万,可轮不到你来管。”
      我还想反唇相讥,却被他一句话堵住:“你不是求我救回他另一半性命吗?”
      “只要你救醒他,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惊悸莫名,作势便要跪下磕头,却被他阻止。
      “既得我垂怜,将你这杂草摆进室内,总该懂得取悦主人吧!”他伸出两指捏住我的下唇,用力拉扯着,在我强忍痛楚不让自己落泪时,他忽然低头咬住我的脖子。
      良久之后,耳畔传来一道阴毒的笑声:“我要的是声声不息。”
      顷刻间,心底最后一道坚墙轰然倒塌……我闭上干涩的双眼,终于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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