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星不坠落》夏至吖

4、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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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天后，邱玉难得地消停了几天。
　　起初，宋怀瑾以为她在为自己没和她“统一战线”的事生闷气，直到邱玉的外婆说：“邱丫头摔伤了。”
　　“摔伤？”
　　邱玉的外婆眼里露出浓浓的心疼：“对啊，说是去找什么葵花籽，结果不小心摔了一跤。”
　　外婆边说边叹气，语气里掩不住的疼惜。
　　宋怀瑾的心里咯噔一下，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堵得他心慌。
　　“宋怀瑾，你长这么好看怎么却不爱笑呀？那我为你种满院子的向日葵，每天都要像向日葵一样开心哦。”
　　宋怀瑾感觉自己的心被人狠狠揪着，此时，更是让他难受得喘不过气。
　　“婆婆，我能去家里看看邱玉吗？”
　　坐在宋怀瑾家院子里聊天的几人全都愣了片刻，在外婆连声说好的同时，宋怀瑾拿过拐杖站了起来。
　　邱玉正郁闷地趴在床上看漫画，她觉得自己要闲出病来了。
　　邱玉听到敲门声，以为外婆串门子回来了，连拖鞋都没来得及穿，一蹦一跳地来到门边开门。
　　当宋怀瑾的脸出现在门外时，邱玉愣了几秒，“你怎么来了？”
　　宋怀瑾低头看向她受伤的左脚，脚踝青紫，肿起了好大一个包。
　　“噗嗤……”
　　邱玉震惊，这家伙刚才是笑了吗？
　　“喂，要不要这么没良心啊，你很幸灾乐祸吗？”
　　“他瘸左腿，你瘸右腿，两人正好凑一双腿……”宋怀瑾将前些天熊孩子羞辱他们的话重复了一遍。
　　“啊？”反应过来的邱玉也跟着笑起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幽默，现在好了，咱俩是难兄难弟了。”
　　“谁跟你咱俩了？”宋怀瑾收回淡淡的笑意，撇过脸去了。
　　一阵塑料袋的声响。邱玉忍不住去看宋怀瑾手里的东西，有吃的有玩的，大概是担心她一直待在屋里养伤闷坏了。
　　“哇，宋怀瑾，你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物呀。”
　　宋怀瑾闻言，重新将东西放了回去，“哦，那我拿走了。”
　　邱玉吱哇乱叫起来，一个飞扑挡在一大袋东西和宋怀瑾面前，动作和护食无异。
　　“……哇宋怀瑾，你怎么忍心的！”

　　7
　　那天依旧是个热得让人发昏的午后，邱玉央着宋怀瑾陪她去点心铺买荷花酥。
　　念在邱玉为他找葵花籽而摔伤一事，宋怀瑾决定舍命陪君子，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跟着出门了。
　　最近一段时间，爸爸给他找来了市里最好的复健员，那人建议他不要成天依赖轮椅，要试着自己多走走。
　　复健员说这话时，宋怀瑾看见站在一旁的妈妈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想说什么，却又怕惹他不开心。
　　宋怀瑾很讨厌这种感觉，尤其是周围人全都一副“关爱残疾人”的眼神让他十分厌恶。
　　妈妈的小心翼翼同样让他心里不好受。他明白，妈妈是在努力维护他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心。
　　道理他全都明白，可他心里总是膈应的。
　　“阿怀不是没机会康复，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克服心理障碍，重新站起来是早晚的事。”
　　“老婆你放心吧，我早就找好复健员了，只是怕他不肯，哎……”
　　“阿怀是个好孩子，他能懂我们的良苦用心，一定会积极复健的。”
　　少年在经过父母卧室时听到了夫妻俩的低声讨论，宋怀瑾在门口伫立良久，眼睛涩得发酸。
　　宋怀瑾自住院以来，自暴自弃，一直不愿接受复健治疗。
　　其实他心里清楚，与其说接受不了自己残疾，倒不如说，他不愿接受自己救了人，那人却因担心要对他负责，所以消失得无影无踪。
　　“狗屁的好人有好报！”
　　在一个又一个惊醒的午夜，他总会泄愤似的疯狂捶打自己不争气的左腿，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在那个陌生姑娘遇到危险的刹那，他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救人。
　　宋怀瑾直到现在都未想过得到她的回报，他从始至终想要得到的，仅仅是她的一句“谢谢”。
　　因为只有这句看似无足轻重的感谢，他才能确定自己救人没有错。现在，他已经快分不清救人是对还是错了。
　　邱玉转身，看见宋怀瑾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叫了他一声：“宋怀瑾。”
　　他抬眸，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烦闷是她的错觉。
　　“干什么？又不想吃了？”
　　邱玉摇摇头，说：“好像快下雨了，我想回去拿把伞。”
　　她有些担忧地望向宋怀瑾的眼睛，她怕宋怀瑾觉得，自己认为他是负担，所以迟迟不敢说出“要不你在这儿等我回来”的话。
　　宋怀瑾抬头望了一眼，乌云不知何时漫上天际，层层叠叠地压在头顶上，空气又闷又热。
　　“哦，那你走吧。”
　　邱玉暗暗说了句“我就知道”，好像是她丢下他，自己一个人跑了似的。
　　“我就回去拿把伞而已，很快的，又不是不要你了，搞得像个舍不得丈夫走的小媳妇似的。”
　　邱玉说完，撒腿就跑，丝毫不敢回头去看宋怀瑾那张“要杀人”的脸。
　　邱玉前脚走到外婆家，大雨后脚就接踵而至。
　　“糟了！”
　　邱玉抓上最大的那把伞飞奔出门，雨水很快溅湿了她的裤腿，在裤脚处留下深深的水渍。
　　“宋怀瑾！”
　　邱玉的嗓音穿透暴雨的阻隔抵达他的耳畔。
　　宋怀瑾维持着她离开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任凭雨水浇落。
　　他没有抬头看她，只是垂首盯着鞋尖，神色木然。
　　“你怎么不找个地方先躲起来？一会儿会感冒的。”
　　邱玉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大伞将雨水通通隔在了外面，拍打在伞面的声音却很响亮。
　　他被车轮碾断左腿的那天，也下了暴雨。
　　车灯闪烁，行人驻足，鲜血顺着伤口，在雨水里蜿蜒。惊恐、焦灼、疼痛……他脑海里再次传来那日的感受，铺天盖地，汹涌异常。
　　宋怀瑾突然像断线的木偶，忽的跪倒在地。
　　邱玉大惊，跟着他蹲下身，“宋怀瑾——”
　　邱玉直觉他的不对劲和今天的暴雨有关。女孩紧张地去推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又喊了一声宋怀瑾的名字。
　　“走开！”
　　少年忽然扬起脸来，眼眶通红，他的脸上，早已分不清究竟是雨水多一点，还是泪水多一点。
　　“为什么不让我死在那里？！”
　　邱玉喉咙哽住，心脏突突地疼起来。她从未见过宋怀瑾这幅模样，心里难受得更厉害了。
　　她见过他的冷淡，他的愤怒，却还没见过他如此受伤。
　　邱玉一瞬间便确定下来，宋怀瑾说的“那里”，其实就是车祸现场。
　　她摁住少年轻颤的肩膀，一字一顿地说道：“宋怀瑾，你有很多爱你的人，不要再把心思放在糟蹋你真心的人身上了。”
　　“我们都很在意你，请你回头看看我们，好不好？”
　　邱玉的嗓音里染上了哭腔，她索性丢开伞，倾身抱住宋怀瑾。
　　“宋怀瑾，在我心里，你是英雄，是救人的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