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啊》三秋李

3、第 3 章

　　隔天早上，蒋葳在被窝里感受了一下脚踝。

　　嗯，有点疼，但是不影响她上班，只是今天就没办法坐地铁了。

　　蒋葳想到之前她姐推荐的打车软件，叫什么哒哒打车，说能直接在手机上叫车不用出去拦出租。她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会儿才起来收拾。

　　没过多久，蒋葳就从枣树胡同坐着用软件叫来的私家车，一路顺通地到了俱乐部员工通道路口。

　　下车时师傅还送了瓶矿泉水，态度比以往的出租车司机好太多了。

　　果然科技改变生活。

　　蒋葳一瘸一拐略微有些艰难地走进公关部办公室。

　　同事见们到她都很关心，“vivi，还以为你今儿要请假呢。”

　　“对啊，脚怎么样了？”

　　蒋葳只好回道：“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有点红肿，反正来上班也只是坐在电脑前面，不耽误。”

　　“你可要注意点啊，vivi，脚腕这种地方得好好养着，不然以后说不定会成习惯性扭伤。”

　　说这说话的是Kathy，来了一年多。

　　俱乐部里的员工除了高管，基本都是校招的实习生转正然后内部提拔，很少社招。蒋葳入职后，Kathy对她很感兴趣，经常不动声色的打听。

　　蒋葳面对大家的关心只微笑着点头。

　　Kathy跟身旁另外一人对视了一眼，“vivi听说昨天是客人送你去的医院？”

　　没等蒋葳接话，她就继续道：“你也是倒霉，只是到lobby值了一次班就把脚崴了，幸好遇到了好心人。”

　　这话意有所指，办公室都在等着看蒋葳反应。

　　蒋葳攥紧手指，见明显没办法用沉默应对了才尽量平静地道：“对啊，恰巧碰到就让司机跑了一趟。”

　　她说完也不敢再去看其他人反应，坐在电脑前开始闷头干活。

　　中午，蒋葳跟Lily在员工食堂吃午饭的时候说起了这事。

　　Lily表示一点也不惊讶，“这里就这样，有点事儿立马就能传得人尽皆知。”

　　蒋葳尝了下今天食堂的特色菜，拇指大小的樱桃肉，有点纳闷，“为什么？”

　　“你不知道么，因为平时工作太闲，俱乐部从上到下都很八卦的，当然也包括我。”Lily说着看了眼蒋葳餐盘里那几块红彤彤油汪汪的五花肉，表情有点一言难尽：“vivi你不觉得腻么？”

　　“还好，就是有点甜，你要不要尝尝？”蒋葳夹了一块示意，见Lily摇头干脆放进自己嘴里，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我怎么没觉得闲？”

　　她每天坐下除了午休时间基本不怎么挪窝。

　　Lily吃着自己的烫青菜，“那可能是你还没上手，等你待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行吧，”蒋葳闷闷不乐地数着米饭。

　　她知道自己效率不高，可听到Lily这么说，还是觉得有点伤自尊。毕竟她都来了两个月了，连脚受伤了都还不敢耽误上班，就这样居然都还没有上手。

　　“不说这个，”Lily放下筷子，尽量控制音量，“其实也不怪她们多想。”

　　蒋葳还在扒拉米饭，“多想什么？”

　　Lily啧了一声，“那个裴少……”她看了周围几眼没把名字说出来，“她们估计以为他对你有意思。”

　　蒋葳终于懂了，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人家条件那么好又年轻，怕是看不上我们这种服务员大姐！”

　　Lily被蒋葳的话逗得哈哈乐，“你还真别说，人家确实太年轻了，今年才19呢。”

　　“才19？”蒋葳觉得对方气势已经很唬人了，没想到才刚成年，真是吓死人。接着她又有点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在opera系统里看见的，会员资料里面有，他用的还是副卡。”

　　“只是副卡啊。”

　　Lily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啊，别看我们会员少，但很精。入会审核很严格的，不仅要评估个人资产，还要有社会影响力，还得有引荐人，平常在这里进出的年轻人基本都用的是他们长辈的副卡。”

　　蒋葳突然有点好奇，“那裴少用的谁的副卡？”

　　“他小叔，远东集团董事长，裴尧。”

　　Lily说到这里明显兴奋多了，“vivi我跟你说，裴董才是真绝色。”

　　接着她用前所未有的热情，将裴董事长从头夸到脚。

　　从长相到气质，从出身到能力，专门提到了十多年前那场惨烈的前任董事长夫妇坠机事件。

　　彼时年轻的继承人临危授命，周边群狼环绕，却接过去世哥嫂手中的重担，力挽狂澜，不仅守住了家业还将集团推上更高一层。

　　这么多年，他还将侄子拉扯大，为此不惜耽误了自己，都三十好几了还尚未婚配，可见其人格高尚。

　　Lily用词之华丽，神情之虔诚，蒋葳几乎以为她口中那位裴董事长是天神下凡。

　　午餐时间就在对方类似于疯狂粉丝的喋喋不休中度过了。

　　*

　　下午回到办公室，上午那段让人尴尬的对话就像是从没发生过，大伙儿都在闲聊什么电视剧男明星还有新出的粉底……

　　吃了饭还可以小睡一会儿。

　　但蒋葳重新打开了PS软件，她的岗位是平面设计师，或者又叫美工。

　　12月是圣诞月，俱乐部每年圣诞夜搞得挺浓重，除了整体的氛围布置外，还会在大堂装扮出一棵巨大的圣诞树，搭建姜饼小屋，筛选员工组成圣诞合唱团。

　　每个营运部门也会有主题套餐出售或是赠送。现在才10月中旬，可筹备工作已经如火如荼。

　　大部分工作都找专业的策展团队，蒋葳要做的是类似餐厅的菜品图，宣传海报这种细碎又繁琐的物料。

　　蒋葳干活效率不高，为了准时下班，只能牺牲一点午休时间。

　　她是新人，在办公室基本不怎么开口说话，平时还挺没存在感的。

　　不过今天当真是倒霉鬼上身，Sam居然找到公关部办公室来了。他走到蒋葳工位旁边拿出个东西：“vivi，我给你带了护腕，免得你的脚二次受伤。”

　　蒋葳板着脸生硬地拒绝，“不用了。”

　　“怎么不用呢，你脚受伤跟我也有关系。”Sam显然不想细说有什么关系，含混带过后又另起话题：“对了，等会儿下班我送开车送你回宿舍吧，你脚也不方便。”

　　办公室其他人本来在看热闹，听到这里有人插话：“Sam啊，人家vivi不住员工宿舍你都不知道。”

　　“对啊，好像就在东三环，很近的，vivi你是在自己家住？”

　　蒋葳摇头，想了想才道：“是我姐夫家的老房子，我借住而已。”

　　“vivi你还有姐姐呢，那可好了，不用自己单打独斗，你姐姐是嫁到京城了？”

　　办公室就这样，聊着聊着就恨不得把同事的底细全部翻出来。

　　蒋葳以前是不怎么说话，其他人想打听都找不到机会，今天见她这么配合，还不得赶紧多问几句。

　　蒋葳乖乖回答：“对，都好几年了。”

　　同事显然有点吃惊，“你姐比你大多少啊？你年纪这么小，你姐居然都已经结婚好几年了。”

　　蒋葳有点不好意思，“我们那儿地方小嘛，结婚都挺早的，别说我姐，我也结过婚了。”

　　嚯，这句话可不得了，刹那间炸得满办公室都失了声，后续反应更是强烈。

　　“你说你结过婚了？”一直在旁边听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Sam突然开口，声音又大又急，更像是在质问。

　　蒋葳回头看着他，认真点点头。

　　她还已经离婚了。

　　Sam几乎瞬间变了脸，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眼睁睁看着他面色不善地转身就走。

　　大伙儿静默片刻，突然发出一阵你懂我懂的默契笑声，也没人明知故问Sam怎么突然走了。

　　还有人打趣蒋葳，语气倒是善意得多：“vivi，你结婚可真够早的。”

　　“也是，这么漂亮一姑娘，我是男的也早早娶回家才稳当。”

　　蒋葳抿嘴笑，从包里取出早上带的零食分给大家。

　　她本来觉得脚不方便中午应付一下就行，结果Lily专门到办公室来接她，现在正好拿出来分一分。

　　麻烦解决了，真高兴。

　　*

　　晚上蒋葳照样打车回枣树胡同。

　　车只能停在胡同口，她慢悠悠地往家走，心情仍然很不错。

　　枣树胡同之所以叫这名儿，是因为胡同里有几棵老枣树。树下面有一小片空地，胡同里的老头老太太都喜欢在这儿打发时间。

　　蒋葳在这里住了快三月，刚搬时她姐姐姐夫还专门带着她一起拜访过这些老街坊们，此时大伙儿见到她一瘸一拐的样子，免不了要问上一嘴。

　　“哟，丫头你这脚咋啦？”

　　蒋葳这个奶奶那个大爷挨着叫了个遍，这才回答道：“上班的时候崴到了。”

　　所有人又开始七嘴八舌地教她注意事项，“要冰敷不要热敷，热敷还会肿得更厉害。”

　　“别穿高跟鞋了，多穿平底鞋，最好是布鞋免得累脚。”

　　“你们年轻人就是爱俏，不好好保养，老了可有罪受。”

　　蒋葳一一点头。

　　估计上了年纪就喜欢乖巧的小姑娘，住在蒋葳对门的梁老师表现得更为热情一些：“葳葳，你家有布鞋没有？”

　　蒋葳抿嘴摇头，“明天周末我休息，正好可以出去看看。”

　　她还得买双舒服点的工鞋，俱乐部发的那双都让她有心理阴影了。

　　梁老师若有所思，“你鞋穿多大码？我看你这脚要么36码要么37码。”

　　蒋葳赞道：“梁老师您眼神真好36，37都能穿，得看码子准不准。”

　　梁老师立刻道：“那你就不用出去买了，正好跟我一个码数。我家里就有新布鞋，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不用，我自己……”

　　可梁老师完全不等蒋葳的拒绝，转身就已经进了自家院子。

　　“老梁她有，葳葳你就穿现成的呗。快过来坐着等，免得脚疼。”

　　“对，就一双老布鞋而已，才多大事儿。”

　　蒋葳哪里料到这位梁老师这么耿直，她话都还没说完，人就已经不见了。

　　她不得不从善如流，坐在几个老太太中间跟她们儿闲聊。

　　蒋葳从小就擅长跟年纪大的人相处，只要安静地听他们说话，听不懂就开口问，还能得到很详细的解答。

　　哪怕她一次没听明白再多问上几次，老人们也会不厌其烦，相比之下同龄人就没多少耐心。

　　她现在在胡同里这帮老太太中间就待得挺自在。

　　*

　　不远处，刚走进胡同的付安南脚步微顿。

　　此时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天空呈现出深邃而浩渺的蓝。胡同里的枣树和白蜡树在这个季节变了颜色，在路灯加持下形成鲜艳的黄。

　　两相对比，冲撞出一片京城的秋夜。

　　在同样迈入人生秋季的老人们当中，却坐着一个鲜活的女人。

　　对方穿着件宽松的白色长款大衣，将自己包裹得严实，头发随意披散着，有被扎过的弯曲弧度，潦草又散漫。

　　暖黄的灯光下，那张脸带着若有似无的恬静笑容，轮廓朦胧，却无疑是美的。

　　就在这样的秋夜，似画卷般在眼前徐徐展开。

　　可黑暗中，付安南的神情却没多少变化，甚至有点漠然。

　　他看到他奶奶梁老师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快步走了出来，将东西直往对方怀里揣，夜风将不甚清晰地说话声带了过来：

　　“……好好养…… 鞋底软……”

　　付安南终于往前走了几步。

　　梁老师一把年纪仍然耳聪目明，很快就发现了他，一脸惊奇地道：“哟，这不是我大孙子么，今儿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老太太了。”

　　付安南叫了一声奶，地貌地跟其他街坊点头问好，然后看向那个陌生的年轻女人。

　　眼神平静而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