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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汽水杀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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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要将整座城市缓缓吞没。
霓虹灯在街角明明灭灭,红的、蓝的、紫的光晕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晕染开来,像打翻的调色盘,又似梦境边缘模糊的笔触,为这深夜的街角平添了几分迷离与倦意。
晚风裹挟着白日残留的热气与街边小吃摊升腾的烟火味,在巷口打着旋儿,撩动行人疲惫的衣角。
解澜星和叶轻淮刚结束长达十小时的对家营业,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缓缓走向街角那家24小时便利店。
玻璃门后透出的暖黄灯光,在沉沉夜色中宛如一座孤岛,为晚归的灵魂提供片刻栖息的港湾。
“我快散架了。”解澜星揉了揉僵硬的脖颈,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眼底的倦意如潮水般翻涌,几乎要将他淹没。
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冰柜里泛着冷光的各色汽水时,那双困顿的眼睛骤然一亮,仿佛被注入了一丝鲜活的电流,他嘴角一扬,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提议道:“来瓶汽水提提神?这大半夜的,冰凉的汽水下肚,保管你精神百倍!最后一瓶可别被我抢到了。喝完再回酒店刚好。”
叶轻淮斜倚在货架旁,眉梢微挑,唇角噙着一抹了然的笑意。
他抬手,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熟稔,轻轻拍了下解澜星的肩,语气里满是调侃:“你上次开瓶的‘壮举’我可还记着呢——那瓶橙味汽水,气流一冲开,直接喷了便利店老板一脸,人家当时脸都绿了,差点以为你是在搞恶作剧,要不是我们解释得快,人家都快报警了。这次悠着点,别又搞出什么‘汽水袭击事件’,我可不想陪你一起挨骂。”
解澜星撇了撇嘴,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试图为自己辩解:“那次是意外,瓶子在包里被晃得太厉害了,气全聚在上面。这次我小心点,绝对稳稳当当的。”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冰柜里取出一瓶冰镇汽水。
金属瓶身沁出的细密水珠,瞬间沾湿了他的指尖,那股沁人心脾的凉意顺着指尖悄然蔓延,似乎连带着驱散了些许身体的疲惫。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拧动瓶盖——“嘶啦”一声,熟悉的气流声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脆,紧接着,预想中的平静并未到来,瓶口的气泡如同失控的烟花般喷溅,不偏不倚,全数泼洒在近在咫尺的叶轻淮面前。
“靠!”解澜星瞬间僵住,手里的汽水瓶只剩下半瓶,瓶口的泡沫仍在不断外溢,像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笨拙与之前的信誓旦旦。他眼睁睁看着叶轻淮那件衬衫迅速被浸透。
叶轻淮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前襟,又抬眼看向解澜星那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愣了两秒,随即忽然爆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大笑,笑声爽朗,在空旷的店里回荡,引得正在打盹的店员都好奇地望了过来。“解澜星,”他一边笑一边抹了抹眼角沁出的泪花,“你这是要给我来场午夜水疗?还是想证明你‘汽水杀手’的名号名不虚传?这准头,绝了!”
解澜星的耳尖瞬间泛起红晕,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货架上一叠纸巾,扑过去就要给叶轻淮擦拭:“对、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发誓,这次真的没晃瓶子!”他一边语无伦次地道歉,一边笨拙地试图擦拭那片狼狈的湿痕,指尖不小心触到对方冰凉的衣料和隐约的体温,又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局促地揪着自己的衣角,活像一只犯了错又被当场抓获的小动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轻淮笑着后退半步,巧妙地躲开他这“灾难性”的救援,挑眉道:“行了行了,别越帮越乱,你看你,纸巾都快被你揉成纸团了,一点用没有。”他低头瞥了眼自己湿透的衣衫,又抬眼看向解澜星那副恨不得钻地缝的表情,眼中的笑意却愈发浓了,忽然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戏谑的命令口吻说道:“肇事者总得负责——剩下的汽水分我一半,这是惩罚。”
解澜星如蒙大赦,连忙像献宝一样,将那半瓶还在冒着气泡的汽水小心翼翼地塞进叶轻淮手里,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懊恼和一丝讨好:“给你,全给你,都归你了。我以后再也不碰汽水了,真的,看见汽水我都绕着走。”
“别啊,”叶轻淮接过瓶子,也不嫌弃,拧开瓶盖,仰头就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气泡在舌尖炸开,那股凉意与甜意交织的感觉,似乎瞬间冲散了夜班后的疲惫与被泼湿的狼狈,“你要是不碰汽水,我上哪儿找这么好玩的乐子去?生活多无趣啊,得亏有你。”
两人说笑着走出便利店,夜风裹着凉意拂面而来,叶轻淮湿透的衣衫被风掀起一角,紧贴在皮肤上,凉飕飕的。他却毫不在意,反而将手臂随意地搭上解澜星的肩头,借着那点支撑力晃了晃身子,带着几分亲昵的重量:“喂,下次再买汽水,我亲自开瓶——你这‘爆破专家’的称号,我可不想陪你一起背,太丢人了。”
“少来,”解澜星轻嗤一声,身体却很诚实地承受着对方的重量,没有躲开,“你开瓶说不定更惨,上次泡面汤都洒自己裤子上了,还是热的,差点没烫掉你一层皮。”
“那能一样吗?”叶轻淮笑骂着,抬手轻轻敲了下解澜星的头,“那是泡面,这是汽水,性质完全不同。再说了,那都是3年前了,那个时候我才14,还是个孩子,毛手毛脚的正常。现在我可是成熟稳重的高中生了。”
“得了吧你。”解澜星躲开他的手,嘴角却也忍不住跟着上扬。
他们沿着幽静的巷子慢慢走着,路灯昏黄的光晕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错在一起,像一幅被时间拉长的剪影画,记录着少年时便结下的深厚情谊。巷子两旁是老旧的居民楼,阳台上晾晒的衣物在夜风中轻轻摆动,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和模糊不清的电视声。城市的喧嚣在此刻尽数退去,只剩下他们脚下细碎的脚步声回响与偶尔的笑语低低。
叶轻淮仰头又喝了一口汽水,喉结微动,碳酸气泡在舌尖炸开,那股清爽的感觉似乎从口腔蔓延至四肢百骸,彻底冲散了夜班后的疲惫。他忽然觉得,这本有些狼狈的夜晚,因为身边这个笨手笨脚却真诚无比的发小,也并非全然难熬。解澜星瞥见他湿透的衣衫在夜风中紧贴着身体,忍不住停下脚步,“我衣服借几件吧。”
叶轻淮转头看他,眼底映着夜色与路灯的光,亮晶晶的,像盛着一池被揉碎的星光。他略作思索,随即那熟悉的戏谑又爬上了眉梢,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怎么,怕我生病?还是想趁机展示你的衣柜珍藏?我听说你收藏了三件限量版联名T恤,一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舍不得穿,这次终于肯拿出来献宝了?不对啊,你还没有带过来。”
解澜星佯装恼怒,抬手在他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胡说八道!我只是……只是不想明天营业你病歪歪的,还得我替你多解释。”话音未落,叶轻淮已抬手轻拍他后背,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多年发小间独有的、无需言说的亲昵:“走了走了,赶紧酒店——你这‘汽水杀手’,下次可得让我来开瓶,我得拯救一下你的开瓶技术。”
解澜星“啧”了一声,嘴上说着嫌弃,却没反驳,只是加快了脚步。叶轻淮笑着跟上,脚步轻快,仿佛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汽水灾难”不过是这个漫长夜晚里一段无伤大雅的插曲,反而为这疲惫的夜增添了几分鲜活的记忆。
叶轻淮晃着手中剩下的半瓶汽水,液体在瓶中轻轻晃荡,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他忽然侧过头,目光认真地看着解澜星,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低沉,却格外清晰:“其实……今天这瓶汽水,我挺开心的。”
解澜星转头看他,挑眉,故作惊讶地调侃道:“被喷一身汽水还开心?叶轻淮,你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受虐倾向?”
“不是,”叶轻淮摇摇头,目光没有看解澜星,而是望向远方那片无垠的灯火,声音轻缓,“就是觉得,哪怕再累、再难熬的日子,只要有你在旁边,时不时闹出点笑话,搞点小意外,好像那些疲惫和烦恼就变得没那么沉重了。这瓶汽水,像我们之间的一种奇怪的仪式——你看,每次最出糗、最狼狈的时候,反而记得最清楚,也最难忘。”
解澜星沉默了片刻,夜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他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碰了碰叶轻淮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回应。然后,他才用那惯常的、带着点调侃的语气说道:“那下次,我开瓶前先给你买件雨衣,全副武装,怎么样?”
“去你的,”叶轻淮笑着推了他一把,这次却没有躲开那轻轻的触碰,任由肩膀承受着那份熟悉的重量,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夜更深了,巷子里的灯一盏盏熄灭,四周渐渐沉入一片静谧的黑暗,只有他们阳台的灯还亮着,像黑夜中一座小小的灯塔。那瓶只剩一半的汽水在叶轻淮手中轻晃,折射出城市夜晚的零星灯火,也映照出两张年轻的脸庞。湿透的衬衫被解澜星搭在阳台的晾衣绳上,随风轻轻摆动,像一面投降的白旗,又像一段被水浸湿却依然坚固、无需多言的友情见证。
叶轻淮仰头,将最后一口汽水喝尽,冰凉的气泡在喉咙里轻轻炸开,像一个微小却清晰的句点,为这个夜晚画上了完美的休止符。
“走吧,不早了,明天还得早起。”他站起身,活动了下肩膀,将手中的空瓶准确地丢进角落的垃圾桶里。
解澜星也跟着站起来,送他到楼下。夜风微凉,吹在身上,带着深夜的寒意。临别时,叶轻淮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清隽的侧脸。他看着解澜星,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轻声问道:“下次……还一起买汽水?”
解澜星也笑了,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干净而明亮,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只要你不怕再湿一次。”
那算了吧,叶轻淮真的不想要再被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