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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深渊中的微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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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挨打了。
“明天又要带着这一身伤,顶着同学异样的目光上下学了”姜凯一边给痛到麻木的伤口上药,一边想。
没人伸出援手。
也没人愿意倾听。
姜凯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也对,他们也没有这个义务。
窗外细碎的光撇在他瘦弱的脊背,旧伤叠着新伤,疤痕狰狞地爬在皮肤上,无声,却又张牙舞爪,像是要把那瘦小的身躯吞噬。
他抓着药瓶的手紧了紧,阴翳的目光直刺向倒在杂物间的男人。
他的双腿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交叉起来,头发因长时间不打理而变得杂乱油腻,甚至打了些死结,一整个醉鬼流浪汉的模样。这就是他的父亲。
六点半,一霎灯明,将屋子劈分成两极。阴影有意无意的笼罩着三人,而灯光独怜窗台边的满土花盆,盆里不久前才浇过水。曾有人对他说,这叫鸢尾,花语是“不被时间和空间所阻隔的爱”
姜凯默然起身,迈过碎酒瓶,瞥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母亲,她的额角红肿渗血。姜凯的目光落到她已经洗得发白起毛的毛衣上,顿住半晌,眸色更暗了几分。曾经的心痛被日益增长的麻木所掩盖。他收回了目光,回到房间。一把凳子放在一张素木桌旁,桌子缺了一角,木床的旁边有一个不算大的衣柜,里面零零散散挂了几件衣服。东西不多,足以显露这个家庭的窘迫。
姜凯背靠着门,反手搭在门把手上。一下,两下,门锁的转动声似是敲在姜凯心上,微弱却又震耳。
一刹那,钟表的转动声、风声、车流声一齐涌来。混杂在其中的,是一个孩子无助的哭喊,一个父亲的暴怒,一个母亲的乞求;是粗重的鼾声,低微的抽泣,以及抹药的窸窣声。
偶过的车辆映得房间忽明忽暗,风从半开的窗帘卷入房内,灌入他不合身的衣服。“喵呜—”一声轻柔的猫叫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的目光亮了几分,轻步靠近窗栏。
窗栏外,站着一只狸花猫,四足皆白,似踏雪而来。她身后跟了一只虎皮猫,尾巴比狸花猫短一截,是条断尾。
“还想吃?几个小家伙里就你最贪吃,还带着你姐姐一起。”他又似是惩罚一般的刮了一下小猫的鼻子,反复揉着猫毛,直到将整只猫揉成炸毛状,这才停手。
姜凯从怀中掏出一个尚且还温热的馒头,掰下几个小块,放在手心,伸出窗外。“呐,吃吧,小馋猫。”姜凯看着小家伙一点一点地啃咬着馒头,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样子逗笑了姜凯。“还有四个月,梨花就该开了,哥带你们去看花怎么样?”小猫抬头望望姜凯,轻声叫了一下,舔了舔他的手指,似是回应,转而又闷头干饭。
姜凯的思绪逐渐飘忽。
春日,梨花若雪,悠悠飘落。
树下靠坐着一个男孩,不远处有猫儿们嬉戏打闹。
玩累了,窝在男孩怀里,舒服的呼噜呼噜,阳光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忽然,门外的咒骂声将姜凯拉回冰冷的现实。姜岩醒了。姜凯将手伸向狸花猫,把她刚理好的毛发再次揉乱,手掌贴在猫背上,轻轻推了推。“好了,他醒了,你们也该走了”小狸花猫望了他最后一眼,不知是错觉还是别的,姜凯竟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担忧,以及小小的幽怨?她转身跟着姐姐窜入树丛中,穿行在车流里,隐入夜幕。
屋外的叮当声在“嘭”的一声响后重新归于寂静。姜凯也曾想过,像电视剧里的手法一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灼热的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手臂上,他甚至能闻到空气里腥甜的气味……可是,他不能,幻想终究只是幻想,周老师说他还有大好的人生。他不能折在这里。
屋内彻底暗了,夜吞噬了路灯的的柔光。他躺在床上,用外套做被子遮盖起了破碎麻木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