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欣集》虞笙不晚

2、决堤

　　随着铃声的响起，初二上学期的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了，姜凯背着书包，微低着头，向校门口走去。真不想放假啊，可放假至少还有几个小伙伴陪着他。
　　“姜凯！”一位女老师在姜凯身后柔声喊着他的名字。
　　姜凯回身，目光在人群中寻找，聚焦：“周老师，晚上好。”
　　周心宁，人如其名，温柔平和，总有一种让姜凯感到安心的能力，姜凯喜欢待在她身边，但他太卑劣了，卑劣到骨子里的人又怎敢染指那圣洁的月。
　　周心宁一手抱着书，另一只手伸向姜凯的脖子，姜凯条件反射般的绷紧肌肉，缩了缩脖子。但在意识到对面是周心宁时，又悄然放松下来。周心宁没有发现他的变化，认真地整理着姜凯的衣领。“大小伙子的，别总让衣领翻的那么别扭”
　　姜凯的回答散在风里，让人听不清他到底说了句什么。
　　“考的怎么样？”
　　姜凯犹豫良久，这才吐出一句：“还行吧。”
　　“有点信心嘛。”周心宁轻轻拍了拍姜凯的肩膀，姜凯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旋即又舒展开来。
　　“嗯。”
　　“妈妈！”一个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小女孩一蹦一跳的跑来，小脸红扑扑的，笑的正开心。她手里捧着一片金渐红的干枫叶，枫叶平整，叶角挂有一条彩线穗。“妈妈，妈妈，你快看，这是一个大姐姐送给我的叶子书签！好看吗？”
　　周心宁半蹲下身，与安安平视。她抬手将安安的碎发别至耳后：“很漂亮，那安安有没有和大姐姐说谢谢？”
　　安安用力点头，一撮呆毛随着她的动作摇晃着，十分可爱。“说啦。”
　　姜凯睫毛轻颤，喉结滚了又滚，这才开口“老师，天色不早了，您先带安安回去吧，别受寒了。”
　　周心宁低头看了看手表，说道：“下个学期见，提前预祝你新年快乐。”周心宁对姜凯抬头笑笑，却只见姜凯匆匆告别离去。
　　姜凯的心头酸涩，情绪卡在喉间咽不下也吐不出，身后传来了母女二人的声音。
　　“妈妈，老师说我这次考了一百分很棒！”
　　“真厉害，安安想要什么奖励？”
　　“嗯……甜甜的棉花糖。”
　　“可是安安的牙不痛了吗？”
　　“嗯~妈妈~买一个嘛~，就买一个，我就吃这么一点点，妈妈，好不好嘛。”
　　“真的？”
　　“真的！我保证！”
　　“那……好吧”
　　“耶！”
　　明明已经这么多年了…
　　明明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
　　小巷里，姜凯眼眶泛红，喃喃道：“我还在羡慕什么呢。”
　　此刻他身上的苦难终于压过了伪装出的成熟和坚强，显出单薄的孩子气，他失控的呜咽着，温热的泪珠颤抖着滚落。砸在苍老的青砖上，润出一道痕迹。

　　“我到底…
　　做错了什么……”

　　“哟哟哟，这是谁呀哭成这样？”来者随口吐掉抽到一半的香烟，尼古丁的气味在小巷里散开。
　　张奇星，这片有名的混混，收钱办事，价钱到位条件随开。以张奇星溜街串巷的能力，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知道不少，只是他对姜凯却抱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恼火。“怎么？不怕回家晚了你爸揍你？”
　　姜凯的眼眶依旧有些泛红，他盯着张奇星脚边那个火星明灭的烟头。
　　“你爸刚才在天哥那输了百来块，去买醉了。”张奇星拂去机车服上的浮灰，似是不经意的随口而说。
　　他脚边的烟头明暗几下终究还是灭了，姜凯低着头说了声谢谢，便抬步绕开了张奇星。
　　张奇星望着姜凯离去的方向，从烟盒中又抽出一只烟，叼在嘴里，微低着头点上，猛吸一口，吐出，烟雾瞬间笼住那个瘦削的背影，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