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她们的城》深深的冰凌花

4、第 4 章

　　秦澈的办公桌上，平板电脑显示着“灵魂匹配”APP的界面。一个名为“陆承宇”的用户资料被高亮标注，匹配度：97.8%。

　　这是系统为她筛选出的三位最高分“标的”之一。另外两位，一位因“对未来子女教育规划存在显著分歧”被筛除，另一位因“常居海外，存在不可控变量”被列为备选。

　　陆承宇，三十二岁，海外名校金融硕士，现任某知名投行副总裁。身高一八五，体重七十五公斤，BMI指数标准。爱好：古典音乐、高尔夫、葡萄酒鉴赏。家族企业背景清白，无不良嗜好记录。情感史：两段，均超过一年，和平分手。

　　数据完美得像一份精心包装的上市公司招股书。

　　秦澈快速浏览完毕，对AI助理下达指令：“回复对方，今晚八点，国贸三期‘云顶’餐厅。”

　　她需要一次面对面的“尽职调查”，来验证这些数据的真实性与可持续性。

　　晚上八点整，秦澈准时踏入餐厅。陆承宇已经就座，在她出现的第一时间起身，为她拉开椅子。他穿着藏蓝色定制西装，戴着一块低调的积家腕表。一切都符合资料描述。

　　“秦小姐，很荣幸。”他微笑，露出的牙齿洁白整齐，是经过精心养护的样子。

　　“陆先生，幸会。”秦澈落座，姿态无可挑剔。

　　前十五分钟是标准的社交辞令。他们谈论最近的经济形势，各自领域的行业动态。陆承宇的谈吐得体，观点中规中矩，引用的数据准确。秦澈在内心默默打分：语言表达能力，A；逻辑思维能力，A；知识储备，A-。

　　直到主菜上桌，陆承宇切着盘中的牛排，状似随意地问：“秦澈——介意我直接叫名字吗？听说你的公司最近在筹备B轮融资？”

　　秦澈抬眼：“消息很灵通。”

　　“我们这个圈子不大。”他微笑，“恰好，我认识几家顶级的风投机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忙引荐。”他的语气很自然，带着一种“我理应为你提供价值”的从容。

　　秦澈手中的刀叉顿了顿，这是一种典型的价值展示，类似于雄鸟向雌鸟展示自己最鲜艳的羽毛。从进化心理学角度看，无可厚非。但从她的风险评估模型分析，过早介入对方核心事业圈，会带来不必要的利益捆绑和潜在纠纷。

　　“谢谢，目前还在接触阶段。”她委婉拒绝，同时将这个行为标记为“略显激进，需观察”。

　　陆承宇似乎并不意外，从容地换了个话题：“你的资料里提到喜欢古典音乐。下个月国家大剧院有场柏林爱乐乐团的演出，我订了票，有兴趣一起吗？”

　　他在展示自己的品味，同时规划下一次约会，效率很高。

　　秦澈正要回答，隔壁桌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服务生不慎将红酒洒在了一位女士的裙子上，那位女士惊叫一声，猛地站起来，可以看出那是一条价格不菲的礼服裙。

　　经理匆忙赶来，连连道歉，周围的目光都聚焦过去。

　　陆承宇也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对秦澈微微蹙眉，压低声音：“这种高档餐厅，服务生的培训还是不到位。影响了用餐体验。”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和对被打扰的不悦。

　　秦澈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惊慌失措的年轻服务生脸上，男孩看起来刚成年，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她又看向那位受害的女士，对方正又气又心疼地检查着裙子，眼眶都有些发红。

　　在这一片混乱中，秦澈忽然走神了。

　　她想起大学时做过的另一个情感模型分析。其中一个关键变量是“共情能力指数”。当时她的结论是，过高的共情指数会影响决策效率，建议适度削弱。而陆承宇此刻的反应，完美符合她模型中“高理性、低共情”的优质样本特征——不受无关情绪干扰，专注于自身体验和目标。

　　这原本应该是她欣赏的特质。

　　但此刻，看着那服务生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看着那位女士又气又无奈的表情，秦澈心里某个被数据层层包裹的角落，极轻微地动了一下。

　　她抬手招来另一位服务生，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从手包里取出一张名片递过去：“麻烦转交给那位女士，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认识一位很好的织补师傅，或许可以帮到她。”

　　服务生感激地接过名片。

　　做完这一切，她重新看向陆承宇，发现他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自己。

　　“没想到秦总这么……乐于助人。”他的语气听起来像是赞美，但细品之下，又带着一丝审视，仿佛在重新评估她的行为模式。

　　“举手之劳。”秦澈平静地拿起水杯。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餐厅恢复了之前的优雅平静。他们继续用餐，谈论着柏林爱乐和最近的艺术展。

　　陆承宇一如既往地得体、优秀。他甚至在甜品时间，精准地提到了她母校最近的一项科研成果，并给出了颇有见地的评论。

　　一切都很完美。

　　太完美了。

　　送她回家的车上，陆承宇的手自然地搭在方向盘上，腕表在夜色中泛着冷冽的光。他说：“今晚很愉快，澈澈。期待下次见面。”

　　秦澈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没有纠正他过于亲昵的称呼。

　　回到家，她站在玄关的智能面板前，习惯性地准备给今晚的约会录入评估数据。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眼前闪过陆承宇无可挑剔的微笑，闪过他谈论风投机构时的从容，闪过他对服务生失误时那一闪而过的不屑，也闪过自己递出名片时，他那探究的眼神。

　　最终，她关掉了评估界面。

　　打开四人微信群，林栀正在追问她对剧本初稿的意见，那份文档里，女总裁B和“完美先生”的感情线平稳得像一条没有波形的直线。

　　秦澈点开文档，找到那段描写，在空白处敲下一行字：

　　备注（秦澈）：模型忽略了一个关键变量——人性中无法被量化的混沌。当一切都按预设脚本进行时，恰恰是失真开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