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下雨天要想我

12、破绽

　　今年的初雪是在十一月中旬到来的，来得悄然无声。明明前一天路面上还是混凝土的灰色，一觉睡醒却偷偷裹上一层薄薄的白衣，似是也觉得天气寒凉。
　　路上的行人穿得严实在寒风中艰难前行，不惧风雪仍要上班上学，尽管内心诸多抱怨。陈皮和程安安刚好一前一后抵达学校公交站，一下车就见到陈皮走在不远处，程安安快步跑上前勾住陈皮的脖子。
　　陈皮没有围围巾，而是穿的高领内搭。在过去的日子她一直生活在不下雪的地方，那里的冬天与这里的不同。那里的冬天虽然也冷，但更多的是湿冷，穿得再多也难以抵御刺骨的寒。
　　她不喜欢穿得厚重，也不习惯脖子上围着围巾。
　　程安安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白色的围巾，说话间吐出白雾：“早呀，下雪了。今天要是不上学就好了，我们去玩雪。”
　　陈皮看也不看她：“才刚下雪，少的可怜，怎么玩啊？我看你就是想放假。”
　　“好吧，你猜对了。”程安安憨憨一笑，转而又悠悠说道，“不过初雪真的有一件事情可以做，你知道干什么吗？”
　　“什么？”陈皮想不出来。
　　“吃巧克力呀。”
　　“这是什么传统吗？”陈皮疑惑，“你们北方人？”
　　“你少搞南北对立。”程安安解释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前几年一直听人学初雪要给喜欢的人送巧克力。”
　　陈皮更疑惑了：“为什么？送巧克力不是情人节吗？”
　　“我也说来着。”程安安思索了一下后又说，“可能是巧克力厂商搞的鬼。”
　　两个人边走边聊些有的没的，就这么到了教室。

　　刚一坐下，前桌姚佳就转过身来，一人一枚巧克力放在各自的桌上说：“昨天回家别人送的，家里人不爱吃巧克力，让我带来学校分。你们吃嘛。”
　　十分钟前还在谈论这个话题的两人齐齐愣住，默契地对视一眼但却相顾无言。
　　“怎么了吗？”见状姚佳小心询问，“是……不喜欢吗？”
　　陈皮率先反应过来，收下巧克力朝对方笑笑：“没有不喜欢，谢谢你了。”
　　程安安也跟着说谢。
　　见她们收下，姚佳摆手说不用客气，随着上课铃声响起又迅速转回去了。
　　姚佳转回去的瞬间，程安安拿起笔，快速写下：你怎么收下了，不是一向干脆拒绝吗？
　　陈皮：放都放了，也没说什么，再让人拿回去不合适吧。
　　程安安看着便利贴上的字思索了一发现好像也是，提笔又写下：那巧克力怎么办？我记得你不爱吃。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原因，不合时宜出现的巧克力此刻正在桌肚里安静地躺着，等待处理。
　　陈皮思索再三回复：饭点的时候塞给芋圆。
　　接过便利贴程安安冲着陈皮在桌下竖起大拇指，而后把便利贴团成一团扔进书桌，打算下课再扔掉。

　　学校命令禁止学生携带手机，但依旧有人偷偷带进来。陈皮虽然没什么手机瘾，但一直以来都带着手机。她也不怎么在上学期间拿出来看，只用来在往返的公交上听歌。
　　大多数时间手机都处于无网络连接且静音状态。
　　放学在车站等车时，陈皮关闭静音状态打开移动网络。消息和雪花一样纷至沓来。

　　置顶的叼烟墨镜小猫发来好几条消息。
　　陈皮在夜里冻得嘴唇有些干燥，习惯性地舔舔唇。
　　点进聊天框是周茜如对初雪的兴奋并配上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窗户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原本完整的雾面被人用手指画上了一个笑脸，告知着作画人的愉悦。
　　再往下滑是一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周茜如回家路上见路上有人卖板栗，买回来一小袋，叫她快快回来跟她分享。
　　陈皮发现周茜如发消息很喜欢配上一张图片或者表情包。
　　此刻屏幕上是她一手举着装有板栗的袋子，看向手机镜头做出一个搞怪的表情。她甚至还在袋子上画了个丑丑的委屈脸。
　　盯着照片看了一会，陈皮长按保存，回复了消息：「马上来！」
　　叼烟墨镜小猫：「再不来我要吃完咯。」
　　陈皮收起手机，望向窗外。
　　窗外景色不断闪动变化，街景倒退，行人被甩在后面。有线耳机的一端连接的手机，另一端则只有一边塞在陈皮的耳机里。
　　“I am looking out of the window
　　and waiting for u at dusk
　　Let time keep frozen.”

　　车窗并没有起雾。
　　陈皮哈出一口气，车窗上便有了一小片朦胧。她伸出手指画下一个生气的小表情，赶在雾气消散的前拍下。
　　她并没有发给周茜如，而是转手发在朋友圈。
　　陈皮并不常发社交动态，难得发一条又只有图片没有任何文案，让人摸不清头脑。
　　程安安在下面评论：怎么最近这么莫名奇怪。
　　莫名奇怪吗？她也不知道。
　　但周茜如不觉得她奇怪：请不要生我的气，拜托拜托。
　　这条评论的最后还带了一个眨眼吐舌头的表情，叫人怎么看都没有在真诚的道歉。看着这条评论陈皮心情无比轻快。

　　刚一回到家，陈皮外套还来不及脱完，周茜如就拿着热毛巾从浴室朝她走来。陈皮把脱下的外套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手被周茜如拉过。
　　她仔仔细细地帮她擦手，温热的毛巾擦拭过细腻的手掌心，又擦过带有薄茧的指尖，再是手背。柔软的毛巾抚过皮肤，陈皮的心也随之升温。
　　周茜如的头始终是低着的，并没有发现陈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她。
　　“我不是小孩了。”陈皮想抽回手，却被周茜如紧紧握住。
　　“可是我想给你擦。”周茜如抬起头，脸上带有红晕。不止是地暖太暖还是另有原因。
　　待到进入客厅，看清茶几上的酒瓶才得以确认心中猜想。
　　陈皮对于周茜如的言而无信有些生气，看着空掉的酒瓶幽幽然问：“小如姐，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
　　周茜如赶忙将它们扫进桌下的垃圾桶，拿起桌上的板栗剥开一颗想要喂她，“我既没有喝醉也没有在外面喝呀。这不是干吃板栗太无聊了嘛……”
　　喂来的板栗被陈皮扭头躲开。
　　其实周茜如说的有道理，但她还是有点不开心。可她也确实没什么可再说的。
　　陈皮总是容易向周茜如拖妥协，也总是任其摆布，这才会落入她的陷阱。
　　虽然别扭地躲开但仍伸手接过板栗。
　　她们吃着板栗的同时聊着天，周茜如的思维有时候比较跳脱，但好在陈皮总能接得住。她们聊天的话题总是转换地很快，像是想起什么随口一问。
　　“今天有收到巧克力吗？”周茜如突然又问。
　　陈皮剥着手中的板栗沉默片刻又若无其事地开口：“有啊。”
　　剥开的板栗被吃紧嘴里，陈皮含糊地说：“是女生。”
　　板栗被咬碎，绵密的口感。这一颗一点都不甜，有股淡淡的苦味。陈皮想，她吃到了一颗坏板栗。
　　周茜如停下手中的动作，讶异：“那你收下了没？”
　　“收了。”陈皮平静地看向周茜如的眼睛。
　　陈皮看着那双漂亮地仿佛会说话的眼睛、那双总让人留有无限幻想的眼睛，她有点想从中看出什么，但在此刻却读不懂。
　　半晌没一个人说话，空间里只有电视里综艺传来的欢笑声。
　　“那……”
　　“程安安也分到了。”陈皮打断她，错开视线看向面前的电视机，又剥起板栗，“她家里没人吃，拿到学校分给我们。”
　　剥了壳的板栗递到周茜如眼前，她垂眸眼睫轻颤，接过板栗说：“你不是讨厌巧克力吗？给我吃吧，别浪费了。”
　　陈皮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包装精美巧克力，放在了两人之间的沙发上。
　　她拍了拍手吗，拿过书包起身往里走：“同学给的我送给芋圆了，这盒是新买的。酒心巧克力。”

　　人的心情总是变化多端的，明明在回家的路上还是欢欣雀跃的，此刻却变得五味杂陈。
　　陈皮任流水冲刷身体，她接受着热水的洗礼，对自己刚刚的所言所做十分地懊恼。她不清楚自己的脑子是在暖气的作用下变得迟钝还是因为那几个空瓶子。
　　对于酒，陈皮很是讨厌。
　　陈妍经常为了应酬喝酒喝到胃出血。而周茜如，在陈皮的记忆里她并不嗜酒，但每次喝酒都是因为她那个分手的前男友。每每跟对方约完会回家，她总能闻到酒味，或浓或淡。
　　陈皮不喜欢酒的味道。
　　洗完澡，陈皮伏在书桌旁心不在焉地写着卷子。
　　玻璃杯轻放在木制的桌面上，发出响声，引人侧目。
　　周茜如轻声问她：“为什么不戴眼镜啊？”
　　杯子冒着阵阵热气。
　　陈皮的视线随即落到一旁的黑色眼镜盒上，那是前几天周茜如带她去配的。
　　不知道周茜如是怎么发现她近视的，只是在某天突然问她：“婄婄，你是不是有点近视啊？”
　　“是有点，但好像不影响。”陈皮点点头。
　　周茜如那时候并没说什么。那接下去的几天却一直在查眼镜店的攻略，一直到周六下午。陈皮一放学就被她拉去眼镜店。
　　视力检查结果出来，陈皮的度数不算高，一两百度左右。
　　挑选镜框的时候，周茜如拿起一个方黑色方框眼镜给她带上，左看右看，然后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很适合你，显得更萌了。”

　　一只带着橙色珠子绿檀的手拿起眼镜盒，陈皮目光跟随，微微仰起头。
　　周茜如打开眼镜盒，捏住鼻梁处将一个方框眼镜拿出。随后放下盒子，展开镜腿。
　　柑橘味的香水扑鼻，亚麻色的发丝扫过脸庞，周茜如俯身帮她戴上眼镜，视野变得更加清晰，但隐隐有点不适。
　　她看见周茜如的嘴唇轻启，陈皮听见她说：“明天给你买个新的润唇膏。”
　　“早点睡，晚安。”她带上门。
　　房间又只剩下陈皮自己。
　　陈皮抱着侥幸的心理想，她并没有明说自己知道这个“传统”，可不可以假装不知道，像从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