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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故地重游忆往昔,新约再订续前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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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渐浓时,苏心弦提议回一趟当年他们初遇的忘忧谷。
妖离一听便来了兴致,翻箱倒柜找出两件厚披风,还特意带上了那盏司命星君送的同心灯。临行前,阿月塞给他们一篮刚烤好的桂花糕,笑着说:“忘忧谷的秋桂开得正好,配着糕吃最是香甜。”
两人踏着满地金黄的落叶往谷中去。忘忧谷的秋天与青丘不同,没有灼灼桃花,却有漫山遍野的枫红,像被打翻的胭脂盒,泼洒得淋漓尽致。谷口的老槐树比三年前粗壮了些,树干上还留着当年妖离刻下的歪歪扭扭的“离”字,旁边添了个清秀的“弦”字,是苏心弦后来补刻的,两个字依偎着,倒像是天生就该在一起。
“你看,还在呢。”妖离伸手抚摸着树皮上的字迹,指尖划过那道浅浅的刻痕,忽然笑了,“当年我以为你是来抢地盘的,才故意刻字宣示主权,现在想想真傻。”
苏心弦从背后轻轻环住他,下巴搁在他发顶:“不傻,要不是你刻了字,我哪有理由跟你吵起来。”
那年的相遇确实算不上愉快。苏心弦为寻一味疗伤的草药误入忘忧谷,恰逢妖离在谷中修炼,误以为他是觊觎青丘秘宝的贼人,二话不说就动了手。两人打了整整三日,从谷口打到谷底,最后都累得瘫在地上,才发现不过是场误会。如今再看那片打斗时被震断的竹林,新竹已亭亭玉立,倒成了谷中一景。
“往这边走。”妖离拉着苏心弦拐进一条小径,尽头是一汪清潭,潭边的石头上还留着个浅浅的凹痕,“还记得吗?你当年就是在这里崴了脚,我背你走了三里地。”
苏心弦低头看着那凹痕,仿佛还能想起当时的情景——他被妖离拽着胳膊往背上爬,对方的尾巴不安分地扫着他的小腿,明明累得气喘吁吁,却嘴硬说“我青丘的狐狸背人最稳了”。
“怎么会忘。”他弯腰捡起片红枫,夹在随身携带的书里,“那是我第一次觉得,原来狐狸的尾巴也能这么暖和。”
妖离的尾巴得意地翘了起来,在他腿边轻轻扫了扫:“那是自然,我的尾巴可是青丘最软的。”
两人沿着潭边慢慢走,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走到潭尽头的石洞前,妖离忽然停住脚步,指着洞口的藤蔓:“这里面有我们藏的酒。”
那是他们和好后埋下的桂花酒,当时说要等“修成正果”时再喝。苏心弦拨开藤蔓,果然看到个陶坛,封泥上还留着两人的指印。他抱着酒坛往外走,笑道:“今日正好,算是给我们的‘续缘酒’。”
石洞还是老样子,只是角落里多了些干草,像是有小兽在此栖息。妖离生了火,苏心弦打开酒坛,醇厚的酒香混着桂花的甜香立刻弥漫开来。两人相对而坐,就着阿月给的桂花糕,慢慢酌着酒。
“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弹琴吗?”妖离忽然问,眼里闪着光,“就在这个石洞,你弹的《忘忧调》,我当时就想,这人看起来冷冷的,手怎么这么巧。”
苏心弦放下酒盏,指尖在石面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模拟弹琴的动作:“你当时趴在石桌上睡着了,尾巴圈成个团,像只偷喝了酒的小猫。”
“才不是小猫!”妖离瞪他一眼,随即又笑了,“不过……那是我睡得最安稳的一次。以前总觉得这石洞阴森森的,那天却觉得暖烘烘的。”
其实他没说的是,那天夜里他醒过一次,看见苏心弦正借着月光替他掖好披风,指尖落在他尾巴上时,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蝴蝶。那一刻,他心里就悄悄软了一块,觉得这个“敌人”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酒过三巡,妖离脸颊泛红,尾巴懒洋洋地搭在苏心弦腿上。他忽然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递过去:“给你的。”
苏心弦打开一看,是块玉佩,上面刻着只蜷缩的小狐狸,狐狸怀里抱着颗星星,雕工算不上精致,却透着股笨拙的认真。“这是……”
“我跟着阿月学的雕刻。”妖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刻了好多次才成,你看这狐狸的尾巴,是不是跟我很像?”
苏心弦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忽然起身,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一卷画轴,缓缓展开。画上是片桃林,桃花树下,一只九尾狐正依偎在一位白衣书生怀里,狐狸的尾巴上缠着书生的衣角,两人头顶悬着盏同心灯,灯穗垂落,刚好落在书生腕间的木珠手链上——正是妖离当年送他的平安符。
“我画了三个月。”苏心弦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紧张,“想着……我们该有幅像样的画,就像当年狐后与先祖那样。”
妖离看着画,眼眶慢慢热了。他忽然扑进苏心弦怀里,尾巴紧紧缠住他的腰:“画得真好……比那幅古画好看一百倍!”
苏心弦笑着回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那是自然,因为画里的我们,比他们更幸运。”
夜色渐深,石洞外传来虫鸣,火堆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像幅流动的画。妖离忽然想起什么,拉着苏心弦往外走:“跟我来,带你看个好东西。”
他带着他爬上石洞后的小山丘,山顶上竟有座小小的木亭,是新搭的,亭柱上刻着“共月亭”三个字。“这是我让阿木他们偷偷建的,”妖离指着亭中央的石桌,上面刻着棋盘,“以后我们可以在这里下棋、看月亮,再也不用挤在石洞里了。”
苏心弦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忽然单膝跪地,从袖中取出个锦盒,里面是枚戒指,戒面是用两块暖玉合雕而成,一块刻着桃花,一块刻着狐狸尾巴,合在一起正好是个完整的圆。
“妖离,”他仰头望着他,目光比月色更温柔,“三百年前的遗憾,我们已经补得差不多了,但我还想订个新约。”
妖离捂住嘴,眼眶红红的,却用力点头:“我答应!”
“你还没听是什么约呢。”苏心弦失笑,执起他的手,将戒指戴在他无名指上,“我想与你约在每一个四季:春同赏青丘桃花,夏共游忘忧碧潭,秋来这山丘看枫,冬去昆仑煮雪。约在每一个晨昏:晨起共研墨,午后同煮茶,夜来对弈听风。约在往后所有岁月,生死契阔,永不相负。”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妖离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妖离抽噎着,从自己的披风里也摸出个锦盒,里面是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只是戒面的花纹颠倒了位置。
“我也有新约要订。”他学着苏心弦的样子,单膝跪地,将戒指戴在他手上,“约你每次弹琴都要给我听,约你不许再偷偷替我挡危险,约你……老得走不动路时,还得靠在我尾巴上晒太阳。”
苏心弦将他拉起来,紧紧拥入怀中。月光透过木亭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戒指上的暖玉泛着温润的光,像两颗相依的心。远处的忘忧谷沉浸在夜色里,枫红被月光染成银红,潭水映着星子,一切都安静得像场不愿醒来的梦。
“对了,”妖离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许愿符,“这是我在谷口的月老祠求的,据说很灵。”
苏心弦接过一看,上面写着两行字:“愿此后岁岁长相见,年年皆平安。”字迹歪歪扭扭,是妖离的手笔。他笑着将符纸折好,放进贴身的荷包里:“那我也求个愿。”
他对着月亮,双手合十,轻声道:“愿与君,共赴此生,再无别离。”
妖离跟着合掌,声音混着笑意:“同愿。”
夜风穿过木亭,带来远处的桂花香,与石洞里的酒香、火堆的暖意交织在一起,酿成了最醇厚的时光。石壁上的影子依偎着,戒指上的玉光闪烁着,仿佛在见证这场跨越了时空的约定——旧的故事早已落幕,新的篇章,才刚刚写下最温柔的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