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月下疑影惊旧梦,琴心狐胆证赤诚 ...
-
青丘的月色总带着桃花的甜,可今夜却浸着冰碴子似的凉。妖离坐在桃林深处的石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伤疤——那是当年心核被取走时留下的印记,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青,像条蛰伏的蛇。
苏心弦端着碗温热的桂花羹走过来时,正看见他的九尾不安地扫着地面,将落英碾成细碎的粉。“怎么不去睡?”他把碗递过去,碗沿的温度烫得妖离瑟缩了一下,“云岫师姐说你今日在冰原受了惊,特意加了安神的药材。”
妖离接过碗,却没喝,只是盯着碗里晃动的月影发呆。黑袍人那句“你的尾巴是用怨气补的”像根毒刺,扎在他心口最软的地方。他想起每次月圆之夜的噩梦:无边无际的黑雾里,自己的尾巴化作狰狞的触手,撕扯着靠近的一切,包括……苏心弦。
“你说……”妖离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如果我真的是用怨气补的尾巴,是个半人半怪的东西,你会不会……”
“不会。”苏心弦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他蹲下身,平视着妖离的眼睛,月光在他瞳孔里映出细碎的星,“在忘忧谷第一次见你时,你尾巴上还沾着蒲公英,傻乎乎的;在瑶池水榭,你为了护我,硬生生接下闻仲的天雷,尾巴焦得像块炭;在极北冰原,你的歌声震散冤魂时,尾巴上的毛都竖起来了,像只炸毛的猫。”
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妖离的尾尖,那里的绒毛柔软得像团云:“这些我都记得。你的尾巴是好是坏,是狐毛还是怨气,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它是你的一部分,就像你的眼睛会笑,你的虎牙会痒,都是我放在心尖上的模样。”
妖离的眼眶忽然就热了。他猛地扑进苏心弦怀里,尾巴紧紧缠住对方的腰,力道大得像要把两人勒成一体:“苏心弦,你怎么总能说到我心坎里去……”
苏心弦笑着回抱他,下巴抵在他发顶,闻到他发间混着的桃花香与药香——那是云岫师姐新配的安神香,据说能镇压心魔。“因为我懂你啊。”他轻声说,“就像你懂我琴音里的欢喜与忧。”
夜半时分,桃林忽然起了阵怪风。
妖离是被尾巴上的灼痛惊醒的。他睁开眼,看见自己的九尾正泛着黑气,毛根处渗出细密的血珠,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更让他恐惧的是,苏心弦就睡在身侧,呼吸均匀,而他的尾尖,正不受控制地朝着苏心弦的脖颈探去,带着冰冷的戾气。
“不……”妖离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舌尖炸开。他拼尽全力想收回尾巴,可那股力量像脱缰的野马,尾尖已触到苏心弦的衣襟,吓得对方猛地睁开眼。
“妖离?”苏心弦的声音带着刚醒的迷茫,可当他看清妖离泛黑的九尾时,瞬间清醒过来,“你的尾巴……”
“别碰我!”妖离嘶吼着推开他,踉跄后退,撞在桃树上。黑气顺着他的四肢蔓延,瞳孔里浮起诡异的青纹,“我会伤到你……”
苏心弦却没有后退。他看着妖离痛苦挣扎的模样,忽然想起云岫师姐说过的话:“怨气虽烈,却怕至纯的赤诚。若心有羁绊,便是最好的解药。”他取下腰间的玉笛,放到唇边,吹起了那首在冰谷里与妖离歌声相和的调子。
笛音清越,像春日融雪,一点点渗进桃林的夜色里。妖离身上的黑气竟有了片刻的凝滞,尾尖的戾气也淡了几分。
“看着我,妖离。”苏心弦一边吹笛,一边缓步上前,目光温柔而坚定,“你不是怪物,你是我的妖离,是会把糖画偷偷塞给我,会在我弹琴时悄悄打呼噜,会把最暖的狐裘留给我的妖离。”
他的声音混着笛音,像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剥开妖离被怨气包裹的心。妖离看着他走近,看着他眼里清晰的自己,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个迷路的孩子。
九尾上的黑气在哭声中剧烈翻涌,却再也无法向前一寸。苏心弦走到他面前,放下玉笛,轻轻拥住他,任由那些黑气缠上自己的衣襟——他知道,只要自己不退,妖离就绝不会让怨气伤了他。
果然,黑气触到苏心弦的瞬间,竟像被灼伤般缩回,在妖离体内疯狂冲撞。妖离疼得浑身颤抖,却死死攥着苏心弦的衣袖,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皮肉里:“苏心弦……我好怕……”
“我在。”苏心弦一遍遍地说,指尖抚过他汗湿的发,“我在呢。”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妖离身上的黑气终于散去,只留下满身冷汗和脱力的疲惫。他靠在苏心弦怀里,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像只刚淋过雨的小兽。
苏心弦替他擦去眼泪,忽然听见桃林外传来脚步声。云岫和青丘长老提着灯笼走来,身后跟着司命星君,他手里拿着卷卷宗,脸色凝重。
“醒了?”云岫将一碗汤药递给苏心弦,“这是用清心草和你的琴灰熬的,给妖离灌下去,能压一压残留的怨气。”
青丘长老看着妖离苍白的脸,叹了口气:“老身查了青丘的古籍,发现你当年心核被取走后,确实是靠着一股外来的灵力才活下来的。但那不是蚀骨教的怨气,是……”她顿了顿,看向司命,“是狐后留下的心头血,混着苏家的灵力,才勉强护住了你的心脉。”
司命星君展开卷宗,上面是三百年前的记载:“狐后知道东华要对你下手,提前让心腹将自己的心头血藏在青丘禁地,又托苏父以灵力温养,等你出生后,借着一场‘意外’,将这股力量渡给了你。至于蚀骨教的怨气……”他指向卷宗上的一幅画,画中是个戴青铜眼罩的人,正在用怨气喂养一颗破碎的心核,“是东华想用怨气污染这股力量,让你变成他的傀儡,只是没能成功。”
妖离愣住了:“所以……我的尾巴……”
“是狐后和苏父的灵力在护着你。”苏心弦握紧他的手,眼眶发热,“黑袍人说的怨气,不过是东华失败的残留,根本不是你的本源。”
真相像月光穿透迷雾,照亮了所有的疑团。妖离看着苏心弦,又看了看云岫和长老关切的眼神,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青禾抱着雪球跑来,手里举着块玉佩——正是从黑袍人身上搜出的昆仑镜碎片:“大人!苏先生!司命星君说,把这个碎片和你之前找到的合在一起,能看到过去的真相!”
苏心弦从怀里取出之前找到的半块碎片,与妖离手里的月牙形玉佩拼在一起。两块碎片刚一接触,就发出耀眼的光芒,映出三百年前的画面:
狐后将心头血交给心腹,眼神温柔而决绝;苏父在密室里用灵力温养血珠,眉头紧锁;东华戴着青铜眼罩,在暗处咬牙切齿……最后,画面定格在妖离出生的那天,青丘禁地的血池里,两颗血珠相融,化作一道金光,钻进了婴儿的体内。
“原来……是这样……”妖离喃喃道,原来自己从出生起,就被两份爱意护着,从未孤单。
苏心弦看着他眼中重新亮起的光,忽然低头,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晨光穿过桃林,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那块拼合完整的昆仑镜碎片上,折射出温暖的光晕。
所有的疑虑与恐惧,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往后的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琴心依旧,狐胆赤诚,便没有什么能将他们分开。毕竟,最好的解药从来不是灵力,是彼此眼中,那份从未动摇的坚定与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