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心动心弦》蝶纾恋

38、 萱草香里初相见，两母温言系童盟

　　三百年前的忘忧谷，初夏的风裹着萱草花香漫进竹屋时，苏心弦正趴在案上写《忘忧》的笛谱。妖离刚化人形不久，还不太习惯用双腿走路，此刻正笨拙地坐在竹椅上，尾巴缠着苏心弦的脚踝，像只赖着不走的小兽。

　　“这里错了。”妖离忽然开口，指尖点向谱子上的一个音符，声音还带着点狐族特有的软糯，“上次你吹到这里，溪水都变调了。”

　　苏心弦抬眼看他，少年模样的妖离穿着他的备用长衫，袖口空荡荡地晃着，却挡不住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认真。“你倒是记得清楚。”他笑着擦掉重写，“等写好了，教你吹？”

　　妖离的尾巴尖欢快地扫了扫地面：“好啊。”

　　话音未落，竹屋外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伴着银铃般的笑声，像串碎玉落进萱草花丛里。“心弦，在家吗？”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娘给你带了新做的桂花糕。”

　　苏心弦立刻直起身，踢了踢妖离的尾巴：“我娘来了，你快……”他本想说“躲起来”，却见妖离已经条件反射般化作狐形，银灰色的毛团“嗖”地钻进了他的衣襟，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耳朵警惕地竖着。

　　门帘被轻轻掀开，走进来一位身着素色襦裙的妇人，发间簪着支萱草花钗，正是苏心弦的母亲苏夫人。她手里提着食盒，看见儿子案上的笛谱，眼里漾起笑意：“又在捣鼓你的笛子？看这字迹，比上次工整多了。”

　　“娘。”苏心弦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衣襟，遮住怀里的狐毛，“您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要去镇上看绣品吗？”

　　“顺路嘛。”苏夫人将食盒放在案上，打开时香气四溢，“刚出炉的桂花糕，还热着呢。”她忽然注意到儿子泛红的耳根，又瞥见他衣襟下偶尔动一下的毛团，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没点破，只笑着递过一块糕点，“尝尝？你王婶家的桂花新收的，甜得正好。”

　　苏心弦接过糕点，指尖刚碰到温热的糯米，怀里的妖离忽然动了动——大概是被桂花香勾得馋了。他赶紧按住衣襟，含糊道：“娘，我自己来就行，您坐。”

　　苏夫人在他身边坐下，目光落在案上的两支竹笛上——一支刻着狐影，一支缠着萱草，显然是特意做的一对。她拿起刻狐影的那支，指尖轻轻摩挲着笛尾的印记，忽然轻声问：“心弦，最近总跟你待在一起的，就是这位朋友？”

　　苏心弦的脸“腾”地红了，正想解释，怀里的妖离却突然钻出脑袋，对着苏夫人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呜呜”的轻响，像在打招呼。

　　“呀，好俊的小家伙。”苏夫人被它逗笑，伸手想摸摸它的头，妖离却机警地缩了缩，又往苏心弦怀里钻了钻。“倒是认生。”她也不介意，转而对儿子说，“是只灵狐吧？看这毛色，怕是有些来历。”

　　“他叫妖离。”苏心弦索性不再遮掩，将狐形的妖离抱出来放在膝头，“是忘忧谷里认识的，很乖。”

　　妖离似懂非懂地蹭了蹭苏心弦的手，尾巴尖卷住他的手指，像是在认同“很乖”这个评价。

　　就在这时，竹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着另一个爽朗的女声：“妖离！跑哪儿去了？娘找你半天了！”门帘一挑，走进来一位穿着银狐裘的妇人，眉眼间带着几分英气，正是妖离的母亲狐后。她身后还跟着个小丫鬟，手里捧着件精致的狐裘小袄。

　　狐后看见竹屋里的景象，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原来在这儿呢，让娘好找。”她的目光落在苏夫人身上，客气地颔首，“这位是？”

　　“我是苏心弦的母亲。”苏夫人起身回礼，笑容温和，“想必您就是这孩子的母亲吧？真是好灵性的小家伙。”

　　“夫人客气了。”狐后走到妖离身边，见他正赖在苏心弦膝头不肯动，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野得很，给您添麻烦了。”她伸手想抱妖离，小家伙却扭过头，尾巴死死缠着苏心弦的手腕，摆明了不想走。

　　狐后被逗笑了，也不勉强，转而打量起苏夫人：“看夫人气质，不像是寻常农户，倒像是书香门第出身？”

　　“以前在城里教过书，后来随夫君迁到这谷里静养。”苏夫人笑着说，“看您的穿着，想必身份不一般，却愿意让孩子在谷里野着，倒是难得。”

　　“孩子嘛，就该自在些。”狐后坐到苏夫人身边，拿起案上的另一支竹笛，“这笛子是你们家心弦做的？手艺不错。”

　　“是他闲时捣鼓的，让您见笑了。”

　　两个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从谷里的花草聊到孩子的性子，竟意外地投缘。苏夫人温柔娴静，说话总能说到点子上；狐后爽朗直率，却透着细心周到，偶尔对视一笑，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而被晾在一旁的苏心弦，正低头跟妖离较劲——妖离不知何时又化回人形，正抢他手里的桂花糕，少年气的脸上沾着点糕点碎屑，像只偷嘴的小狐狸。

　　“给我留点！”苏心弦按住他的手，“我娘做的，你吃了多少了？”

　　“谁让它好吃。”妖离含糊不清地说着，又塞了一块进嘴里，眼睛却亮晶晶地看着苏心弦，“你娘真好，比我娘温柔。”

　　“胡说什么。”苏心弦瞪他，却忍不住笑了，“你娘也很疼你，不然怎么特意来送小袄？”

　　那边的两位母亲听到少年的拌嘴，都笑了起来。狐后拍了拍苏夫人的手：“看他们这样，倒像是认识了很久。”

　　“是啊。”苏夫人望着两个少年，眼里满是暖意，“孩子们投缘，也是缘分。”她忽然想起什么，从食盒里拿出个油纸包，“这是我做的萱草饼，据说能安神，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

　　狐后接过油纸包，打开闻了闻，香气清雅：“多谢夫人，我家妖离最近总失眠，正好给他试试。”她也从丫鬟手里拿过一个锦盒，“这是狐族的安神香，对心绪不宁很有效，您也收下。”

　　苏夫人接过锦盒，指尖相触时，两人都笑了——这一来一往，倒像是在为孩子们交换信物。

　　夕阳斜斜照进竹屋，将萱草花的影子投在地上，与桂花糕的甜香缠在一起。妖离被狐后拎着后领往外走时，还不忘抓了块桂花糕塞给苏心弦，眼睛里写满“明天还来”的期待。

　　“路上慢点。”苏夫人送到门口，笑着挥手。

　　“夫人留步。”狐后回头，指了指两个依依不舍的少年，“改日我再带妖离来拜访，让他们多处处。”

　　“好啊，随时欢迎。”

　　竹屋的门帘落下时，苏心弦还捏着那块被妖离塞来的桂花糕，指尖沾着点碎屑。苏夫人走过来，替他擦掉嘴角的糖渍，轻声说：“妖离这孩子，看着野，心里却细，跟你倒是合得来。”

　　苏心弦低头“嗯”了一声，耳根微红。案上的两支竹笛并排躺着，在夕阳下泛着温润的光，像两个刚系上的结，轻轻牵扯着往后的岁月。

　　那时的他们谁也想不到，这场萱草香里的初见，会让两位母亲悄悄定下默契——往后无论世事如何，总要护着这两个投缘的孩子，让他们能像此刻一样，在忘忧谷的风里，安心地抢一块桂花糕，吹一曲未完的《忘忧》。而那交换的萱草饼与安神香，也成了往后三百年里，藏在时光深处的温柔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