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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星轨偏途寻旧影,碎玉犹带旧时温 ...


  •   苏心弦背着那把未完成的琴,指尖反复摩挲着怀中的月光石心核。玉佩贴着心口,带着苏家血脉的温热,桂花糕的甜香从布包里透出来,像极了妖离总爱偷藏在袖中的糖糕味道。他站在轮回渡口,望着奔腾的忘川水,水面上漂着无数残碎的魂灯,每一盏都映着张模糊的脸——那是正在渡河的魂魄,去往转世的终点。

      “要找哪位?”撑船的老艄公戴着顶破斗笠,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木头,“三百年前堕入轮回的青丘狐族,魂魄早就散了七七八八,哪那么好找。”

      苏心弦从袖中取出那枚心核,月光石在忘川的幽暗里泛起微光,隐约能看见里面裹着一缕极淡的银芒——那是妖离最后护住的一丝本命灵息。“他叫妖离,青丘少主,额间有颗朱砂痣。”

      老艄公瞥了眼心核,哼了声:“朱砂痣?忘川里带朱砂痣的魂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你凭这个找?”他竹篙一点,小船在魂灯间荡开涟漪,“前几日倒真有个狐族魂魄过了河,也是银毛九尾,就是性子烈得很,不肯喝孟婆汤,被孟婆敲晕了灌下去的。”

      苏心弦的心猛地一跳:“他往哪去了?”

      “还能往哪去,投了人道,城南柳家。”老艄公撑着船,慢悠悠道,“不过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早忘了干净,你找去也认不出你。”

      小船靠岸时,苏心弦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递过去:“谢老丈指路。”那玉佩是苏家祖传的,能在忘川结界开一道口子,是父亲硬塞给他的“问路钱”。

      老艄公掂了掂玉佩,眼里闪过丝讶异:“苏家的‘定魂佩’?难怪这么大口气。去吧,柳家在城南柳树巷,那孩子刚出生没几日,正哭闹呢。”

      柳树巷的柳家是户普通人家,院门挂着红绸,显然是刚添了丁。苏心弦站在墙外,听见屋里传来婴儿的啼哭声,那哭声又急又烈,像只被惹毛的小兽——和妖离小时候抢不到他的琴时,炸毛的样子如出一辙。

      他犹豫了半晌,终是没敢进去。只是靠着墙根坐下,从布包里摸出块桂花糕,放在嘴边却没咬——妖离总说他吃糕的样子太斯文,像只啃竹叶的兔子,每次都要抢过去掰一半塞他嘴里。

      “你看,我带了你爱吃的。”他对着空气轻声说,指尖抚过琴身的裂痕,“那把琴我快修好了,等找到你,我们再合奏《忘忧》,好不好?”

      屋里的哭声突然停了。

      一个妇人抱着襁褓走出来透气,看见墙根下的苏心弦,愣了愣:“这位公子,您是……”

      “路过,歇歇脚。”苏心弦站起身,目光不自觉地往襁褓里瞟——那婴儿皱巴巴的,闭着眼睛,额间果然有颗淡淡的朱砂痣,此刻正咂着小嘴,像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这孩子真能闹,从生下来就没停过哭,刚喂了奶才安生。”妇人笑着晃了晃襁褓,“您看他这痣,是不是很特别?”

      苏心弦的喉结滚了滚,想说“是,我认识这颗痣”,却终究只化作句:“很特别。”

      婴儿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睁开眼睛。那是双琥珀色的眸子,清亮得像青丘的晨露,直直地盯着苏心弦。他的心猛地一缩——妖离的眼睛,就是这样的颜色。

      可下一秒,婴儿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像是受了惊吓。

      妇人赶紧哄着:“哟,这是怎么了?怕是认生呢。”

      苏心弦往后退了半步,苦笑了下。是啊,他喝了孟婆汤,怎么会认得出他。这双眼睛里的陌生,比忘川的水还要凉。

      他转身离开时,听见妇人在身后说:“这孩子真奇怪,刚才还对着空气笑呢……”

      苏心弦的脚步顿了顿。他摸了摸怀里的月光石心核,里面的银芒似乎亮了亮。或许,就算忘了前尘,有些东西还是刻在骨血里的吧。

      他在柳树巷外租了间小院,每日都能听见柳家婴儿的哭声。有时是饿了,有时是尿了,有时毫无缘由,像在发脾气——和妖离一模一样。他会悄悄把桂花糕放在柳家窗台,第二天总能看见空盘子,想必是被那贪吃的小家伙分着吃了。

      一日,他正在院里修琴,忽然听见柳家传来一阵慌乱的喊叫。他冲过去时,正看见那婴儿浑身发烫,小脸通红,哭得气若游丝。柳家夫妇急得团团转,请来的郎中摇头叹气:“这孩子魂魄不稳,怕是……”

      苏心弦没多想,冲过去解开襁褓,将月光石心核贴在婴儿心口。心核的银芒瞬间涌入婴儿体内,那滚烫的小脸渐渐降温,哭声也弱了下去,最后竟抓着苏心弦的手指,安稳地睡了过去。

      柳家夫妇千恩万谢,要留他吃饭。苏心弦看着婴儿抓着他手指的小拳头,那力道,那执拗的样子,和当年妖离抓着他的琴不放时,一模一样。

      “他叫什么名字?”苏心弦轻声问。

      “还没取名呢,先生您学问好,能帮着取一个吗?”

      苏心弦看着婴儿额间的朱砂痣,指尖轻轻碰了碰:“叫……念离吧。”

      念离,念离,念念不忘,终会再离。

      柳家夫妇觉得这名字好听,连连道谢。苏心弦却在心里苦笑——他终究还是不敢用那个“妖”字,怕惊扰了这短暂的安宁,也怕自己忍不住,把这孩子从轮回里拽出来,再续那三百年的纠缠。

      夜里,他坐在院中,继续修那把琴。琴身的裂痕快补好了,只差最后一道漆。月光落在琴上,像覆了层霜。他忽然想起妖离总爱在月下练剑,银白的狐毛沾着月光,像团会动的雪。

      “念离……”他喃喃自语,“你说,这算不算另一种重逢?”

      怀里的月光石心核轻轻颤了颤,像是在回应。可苏心弦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妖离,在三百年前挡下那道天雷时,就把魂魄碎成了星子,这一世的念离,不过是借了他的一点灵息转世,没有记忆,没有过往,更不会记得,曾有个叫苏心弦的人,等了他三百年。

      忘川的水还在流,轮回的钟还在敲,他修着一把永远修不好的琴,守着一个记不得他的人。这或许,就是老艄公说的——有些缘分,能跨三百年,却跨不过一碗孟婆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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