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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简秋深:到底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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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不速之客突然闯入,这间租来的公寓也干净整洁得近乎刻板,挑不出丝毫生活杂乱的毛病。简秋深环顾着这方寸之地,面积不大,装修简约,但比她当年和弟弟同住的出租屋条件要好许多。
他给的那些钱,看来终归是派上了些用场。
卧室的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目光掠过素灰的床品、空荡的衣柜、书桌上寥寥几本的画册。没有烟灰缸,没有刮胡刀,没有任何属于男性的私人物品。
不像有男人常住。但或许……是搬得太急,来不及留下痕迹?又或许,是那人本就藏得极深,如同梁路一般?
一想到梁路,简秋深眼底刚缓和些许的冷意再次凝结。梁路的手笔他一向欣赏,只是这一次,这只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
“这里的住客出去了,”手下的声音还在耳畔,“但应该很快回来。”
“很快是多久?”他当时问,声音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躁。
手下答不上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急迫。或许是想立刻撕碎她那副听话顺从的伪装,或许是想亲眼看看,是找到什么样的下家,才让她急于逃离自己,不愿被找寻到?甚至不惜联合梁路也要躲过搜索?
梁路的介入,几乎排除了余家单纯插手干预的可能性。这意味着,帮助她隐匿,很大程度上是梁路本人的意愿。
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仅仅是出于正义感或同情?简秋深从不相信这种虚无的东西。那只能是……更私人的理由。
这个推测让他胸口的火苗烧得更旺。
他转身下楼,径直走向不远处的街角——那里是离这里最近的地铁站入口。晚高峰刚过,进出的人流依旧稠密。
也许没过多久,他似乎没感知到时间流逝,那个身影毫无预兆地撞入他的视野。
是邵音。
从闸机口走出来的那个瞬间,简秋深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米色风衣,长发松松束在脑后,她微微低着头,步履里有种陌生的从容——那是被时光打磨过的沉静,与他记忆中那个在酒吧灯光下抱着吉他,眼神里藏着惊惶的少女判若两人。
夕阳的最后一道光恰好落在她身上。光晕描摹着她的轮廓,让她看起来像个不真实的幻影。
就是这一眼。
隔着几步之遥,隔着穿梭的人影,隔着时间的空白与堆积的疑怒……简秋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猝然松开,血液冲撞着涌向四肢百骸。
无数他以为已然遗忘的画面,在这一刻挣脱束缚,蛮横地占据了他的脑海——酒吧迷离灯光下她低垂的睫毛,酒店套房里她因承受不住而洇湿的眼角,浴室氤氲水汽中她光滑脊背上滑落的水珠,甚至是被绑架后她蜷在他怀里时那不易察觉的依赖……
那些细节,连同此刻眼前这个鲜活的身影,带着无名的怒火一起灼烧着他的感官。
他迈步上前,也许喊出了她的名字。几乎是同一时间,邵音抬起头,她的目光直直撞进了他的眼睛里。
“好久不见。”她说。
确实很久。
简秋深没有回应。他径直上前,在她后退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腕。肌肤相触的刹那,他感到她微微一颤。那触感比他记忆中更凉,腕骨也似乎更纤细了。她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他牵着,像个训练有素的演员,配合他走完这场重逢的戏码。
一路无言。
门在身后合拢,玄关陷入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彼此的轮廓,只有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简秋深将她抵在门板上,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睫毛的颤动,能闻到她发间香气。
他低下头,不带任何温柔吻住了她。他拇指近乎狎昵地摩挲着她的下颌线,迫使她承受这一切,像要借此确认她的存在。
起初她是僵硬的,双手抵在他的衣襟,指尖冰凉。但渐渐地,那抵抗软化了。简秋深似乎听到她的呜咽——那声音太轻了,轻得像幻觉,却让他胸腔里那团压抑许久的火,瞬间燎原。
就在他试图加深,手掌顺着她腰线滑下时——
手机震动了。
嗡嗡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突兀。简秋深皱眉,从她风衣口袋里取出那碍事的东西,打算扔到一旁。
但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动作僵住了。
他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扫向那光源——屏保照片上,一个稚嫩的女孩对着镜头粲然笑着,眉眼弯弯,像极了邵音笑起来的样子。
五年空白,无数猜测,最终凝成屏幕上一个天真无邪的笑脸。所有翻腾的欲念和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被冻成了尖锐的冰棱。
简秋深缓缓抬起眼。邵音正看着他,唇色嫣红,气息微乱,可那双眼睛却清明得可怕。里面没有慌乱或是躲闪,只有一种沉淀了太久再也无须掩饰的平静。
简秋深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被更强烈的兴奋攫住。这才是她。褪去了当年那层被金钱和生存压力包裹的脆弱的顺从,露出了底下真实带刺的骨骼。她不仅逃离,还铸造了与他全然无关的全新世界。这个认知,似乎比背叛本身更让他无法忍受。
“看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贴着耳畔的呢喃,却字字清晰,“这五年,你过得很充实。”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暗下去的屏幕,再回到她脸上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连孩子都有了。”
邵音的睫毛颤了颤,却没有避开他的注视。她的声音异常平稳:“简先生,每个人都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
没有辩解,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划下界限。
他抬手,指腹轻轻抚过她微肿的唇瓣,再缓缓上移,抚上她的脸颊,动作很轻。
“选择?”他重复着这个词,低低地笑了,笑声里却没有多少温度,“那你告诉我,你现在选择的,是什么?一个完整的家?一个……能给你这一切的男人?”
他没有用更伤人的词,可每一个问句,都在缓慢地凌迟着两人之间那本就脆弱的联系。
邵音沉默了。她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只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这沉默持续了太久。简秋深几乎要失去耐心,只觉得胸腔里那团火快要烧穿理智。
终于,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住她的。呼吸交缠,近得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模糊的倒影。
“邵音,”他唤她,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你以为换了身份,换了地方,有了新的……牵绊,”那个词让他喉头发紧,“就能把过去一笔勾销?”
他的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她唇角,没有再次吻下,却比任何亲吻都更煎熬。
“我们之间,”他的气息滚烫,话语却冰冷,“从来就不只是交易。”
这句咒语,打破所有刻意维持的平衡。
邵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她抬起眼,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似乎也藏着……同样深陷其中的痛苦。
所有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现实与隔阂,所有理智应该警醒的边界,在这一刻,都被这昏暗狭小的空间压缩扭曲,变得遥远而模糊。
心口的钝痛,胸腔里燃烧的邪火,纠缠的过去与无望的未来,所有复杂到令人窒息的情绪,最终都化成了最原始的冲动——占有,或者被占有。将彼此拖入更深的泥沼,在毁灭般的纠缠中确认彼此的存在,哪怕这存在本身,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互相折磨。
不知道是谁先动了。
简秋深猛然再次吻住了她。这一次,是纯粹带着毁灭气息的沉沦。他的吻蛮横地落在她脆弱的颈侧,也许在幼稚地宣告着所有权。
邵音仰起头,没有再试图抵抗,甚至抬起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唇齿间尝到淡淡的血味——不知是谁的,也许只是磕破的伤口。
简秋深低哼一声,一把将她抱起,踉跄着几步走进客厅。
昏暗的光线里,胡乱堆叠在地上的风衣像被丢弃的徒有其表的人生。
没有温柔,没有前奏。两人都像是濒死的困兽,用最原始的方式撕咬缠斗,试图从对方身上汲取氧气,或是同归于尽。
简秋深低头看着她,看着她蹙起的眉头和氤氲着水汽的眼睛。那眼神里有痛,有挣扎,却也有同样无法否认的、深陷其中的迷乱。
“看着我。”他命令,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拖进这纠缠里,再也无法逃离。“告诉我,是谁?”
他在问那个给她“完整家庭”的男人,还是在质问命运为何让他们如此纠缠?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邵音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她的身体早已背叛了意志,每个细微的颤抖都在诉说着另一个意思。
理智早已被焚烧殆尽。什么道德,什么身份,全都被抛诸脑后。此刻,只有疼痛与快乐交织的漩涡,只有将彼此拖入更黑暗深渊的引力。
窗外的夜色完全沉了下来,将公寓彻底包裹。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远处霓虹模糊的光影偶尔掠过,短暂地照亮这两个孤独的身影,又迅速隐入黑暗。
像一场见不得光,注定没有结局的仪式。
不知过了多久,波涛终于平息,只剩下沉重而紊乱的喘息,在黑暗的客厅里起伏交错,久久无法平复。
余波中,两人谁都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方才近乎惨烈的纠缠,像一场短暂的高烧,烧退了,留下的只有更加狼藉的现实。
理智,正带着冰冷的寒意,一点点重新回笼。
简秋深缓缓撑起身体。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他看到她苍白肌肤上遍布的痕迹。她依然闭着眼,长睫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在眼下投出脆弱的阴影,像个破碎的瓷娃娃,却又带着惊人的媚态。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掠过她汗湿的额发,动作是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
邵音就在这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
没有温情,没有爱意,只有激荡过后深不见底的荒芜,和清晰的无法挽回的无言沉默。
简秋深移开视线,率先起身。他沉默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件件重新穿上。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像在重新构筑那道名为“现实”的墙壁。
当他系好最后一颗衬衫纽扣,重新恢复那副冷漠又拒人千里的模样时,才转过身,看向依旧躺在沙发上的邵音。
她已经坐起身,用风衣勉强裹住自己,低着头,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
“那个孩子,”简秋深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种事不关己的陈述,“你最好……藏好了。”
他说完,没有再看她第二眼,转身走向门口。
拉开门时,走廊的光涌进来,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孤直的影子。
他停顿了一秒,没有回头。“至于你,邵音,我们之间——永远没完。”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照亮无数个看似圆满的窗口,却照不进这间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