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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金宝现形记 ...

  •   陈络借了表哥宋景明皇商的身份作掩护,面容稍作修饰,使他更像宋景明本人。

      薇赫则扮作表哥的表哥兼账房先生杨威,那一脸浓密虬结的胡子,总惹得陈络在无人时忍俊不禁。

      随行心腹只带了阮恭、小胖与周景彦三人。几人各有分工,阮恭随行护卫,小胖打理饮食起居,周景彦扮作此行的文书先生。

      他长袖善舞,不过三两日工夫,他便凭借过人的机敏与爽朗性情,与那些底层兵士民夫称兄道弟,打成了一片。

      有他在,陈络倒是省心不少。

      行军第四日,天色阴沉,队伍未及赶到预定的官驿,只得在一处背风的山坳扎营。

      周景彦靠着火堆烤火,小旗肖壮搓着手走过来,递过一皮囊烧酒给周景彦驱寒,“周先生,天冷喝口酒暖暖身子。”

      周景彦接过,客气道,“多谢肖兄弟。”

      “还是住驿站好啊,”

      肖壮在他旁边坐下,撕了一大口硬邦邦的饼子,就着温热的羊汤囫囵咽下,随口闲聊,“昨儿还有热菜呢……这荒郊野岭的,只能凑合了。”

      他像是忽地想起什么,笑道,“这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周先生您真客气,跟昨儿那小豆丁一个样。”

      周景彦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顺着话茬问,“哦?哪个小豆丁?”

      肖壮并未多想,只作闲聊,“就是安排在辅兵队帮忙喂牲口的那个,他年纪小,俺看大家都叫他小金宝……俺昨儿去找人铡草料,那小子倒是老实,让干啥干啥。”

      “就是家里娇惯,连麦麸和米糠都分不清……可既然娇惯,怎么出来当民夫了?”

      “这倒是奇了。”周景彦表现出恰到好处的兴味。

      肖壮见状,说得愈发起劲,“俺想着兴许是他家中出了变故,也没敢问……啊,俺看他脸上沾了灰,递了块热布巾让他擦把脸,您猜怎么着?”

      肖壮啜了一大口热羊汤,“他也是说了声多谢,拿布巾就沾了沾脸,还叠得方方正正才还给俺!俺就琢磨,是不是读过书的爷们儿,都这般……这般斯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周景彦心中警铃大作,寻常军汉民夫多是贫苦出身,做惯了农活,怎会分不清麦麸与米糠?又何来这般细致讲究的礼节?

      甚至连肖壮都看出来他家中娇惯,不该来做民夫,真是处处都透着可疑。

      周景彦面色如常,又与肖壮闲话了几句军营趣事,不经意间便套出了那小豆丁所属的具体编队和这几日的活动范围。

      得到确切消息,周景彦借口要去巡查货物,立刻回去向陈络与薇赫禀报了此事。

      薇赫眼神一凛,沉声道,“我去拿人。”

      陈络没有出言反对,只道一切小心,薇赫还不至于在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被一个半大小子伤到。

      此刻,那小子正蜷缩在火堆旁,小口小口地吞咽着硬得硌牙的饼子和咸涩的菜干。

      旁边一名嗓门洪亮年轻汉子正打趣道,“小金宝,别光啃饼子,喝口汤!瞧你瘦的,跟豆芽菜似的!”

      他说着,又压低声音,用自以为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妹子俊着呢!咱可说好了,再过两年等你长大些,就娶了我妹子!哥看你是个老实人,模样也好,正配我妹子!”

      陈纨,或者说金宝,无奈地低唤了一声“大山哥”,她的嗓音刻意压低,像是还未变声的少年人。

      她干脆将饼子撕碎泡进汤里,汤是热的,但油花稀少,每人碗里只有指头大小的一块肉,这已是野外行军途中难得的油水。

      她发现自己碗里似乎多了一小块,心知是热心肠的大山哥见她年岁小,正长身体,悄悄省给自己的。

      即便如此,周围的民夫们仍在感慨此行待遇优厚,饭食管饱已属难得,竟还能日日见着荤腥,比在家里啃窝头和地蛋强多了。

      陈纨默默听着,心中五味杂陈,愈发珍惜地捧着羊汤小口啜饮。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疾风般掠至,出手如电,一把扣住她的肩膀,将她猛地摁倒在地,手中的粗陶碗也就此脱手飞出,“啪”地摔碎在地,碗里的羊汤顿时泼洒了一地,在冻土上冒起一丝微弱的热气。

      “你……!”陈纨心中骇然,她习过些拳脚武功,挣扎间也透出几分章法,但摁住她的手臂如同铁铸,那巨大的力量差距让她的一切反抗都显得徒劳。

      扭打间,她仰起头,借着跳跃的火光,正对上了那双冷冽如寒星的凤目——是薇赫!

      薇赫也借着这火亮,看清了身下之人那张涂抹得又黄又黑却盖不住清秀轮廓的脸,眉头顿时一拧,“你怎么在这儿?”

      “金宝!”一旁的大山哥见状,虽畏惧薇赫周身气势,还是冲上来伸手扒拉薇赫的胳膊,“您……您就算是贵人,也不能随便欺负人啊!快放开他!”

      薇赫一口气堵在胸口,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提溜着陈纨的后衣领,像拎一只不听话的猫儿一般将人从地上提起来,对着大山哥及周围聚拢过来的民夫解释道,“此乃舍弟,顽劣偷跑出来,家中寻他多时了!”

      说罢,不再理会众人错愕的目光,薇赫一把扛起试图挣扎的陈纨,大步流星地朝着车队前方“宋掌柜”的马车走去。

      车门被薇赫一把拉开,正在车内与阮恭查看东鲁地图分析局势的陈络抬起头,见薇赫扛着个不断扑腾的身影,先是一怔,待薇赫将人往前一送,火光映亮那张涂得乱七八糟却熟悉无比的脸庞时,陈络的脸色霎时比涂了锅底灰的陈纨还要黑。

      “陈、纨!”他咬着后槽牙,胸腔剧烈起伏,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阮恭见状,立刻识趣地退出马车,并细心地带上了车门。

      ……

      马车内,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陈络眉宇间凝结的寒意。

      陈纨洗净了一张小脸,换上了陈络大一号的崭新棉服,生平第一次,在陈络面前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怯意,低着头不敢看他。

      “长本事了啊陈纨!说!你到底是怎么混进来的?”

      陈络真是要气得一神出世二神升天了,他以为好好在京城当公主的妹妹,居然就这么出现在走了一小半的东鲁行程中。

      陈纨自知这次实在大胆,人乖觉了不少,“我知道你们要用商队作掩护去东鲁,就让一个家中负责采买差事的同窗,往下面递了话……”

      “然后,又花银子买通了招募临时民夫的小管事,顶了个因风寒不能来的民夫名额,混在人堆里趁人多的时候查验……军官和吏员只粗略对了对人数和手牌,就让我混进来了……”

      薇赫抱臂靠在车壁上,一双长腿正堵住出口,语气听不出喜怒,“倒是会挑时候,知道大军开拔前,人员核查最为混乱,容易蒙混过关。”

      陈络冷笑一声,陈纨心中警铃大作,哥哥怒气冲天恨不得拿藤条抽她,嫂嫂瞧着也不像会拦着的模样,倒是正好挡住了她的退路。

      她心知无人能救她于水火,只好寄希望于坦白能从宽,“我脸上涂了用姜黄混灶底灰调的汁水,显得像长年劳作的暗沉肤色。”

      陈纨偷偷抬起眼皮,觑了觑兄长依旧铁青的面色,识趣地再次低下头,“衣服也是特意找京郊农户换的一套半旧打补丁的棉衣。”

      “手牌呢?身份文书呢?这些东西,你怎么伪造的?”陈络追问。

      “手牌,是从原本那个叫李大金的民夫那儿拿的,给了他双倍价钱,他正好叫李大金。文书……”陈纨越说声音越小,这里面可牵扯到她好几个同窗了。

      “……我设法寻到了一张空白的特制文书纸,自己模仿笔迹填了一份,上面盖的印,是寻人用木头刻的,刷了点墨……”

      “我知道破绽很多,所以一路上都尽量躲在人堆里,不惹事、少说话,拼命学着他们吃饭、走路、干活的样子。”

      陈纨有些挫败,“没想到,竟败在了一块布巾上。”

      陈络指着她,“你”了半天,这才恨铁不成钢地吼道,“你真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识破,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嫌命太长想找死了?”

      他猛然回神,眼中闪过厉色,“既然你能如此轻易地混进来,这四百人的队伍里,难保没有其他势力安插进来的眼线奸细!”

      薇赫立刻应道,“需着手仔细排查,尤其是民间临时招募的民夫,背景最为复杂。”

      陈纨感受到事态的严重性,小声道,“我混进来的这几日,也暗中观察过周围的人……没发现比我自己更可疑的了。他们大多是真的贫苦百姓,为了一口饭吃才应募的……”

      “若要排查,须得暗中进行,找个由头……要面上瞧不出的那种,动静太大反而打草惊蛇。”

      陈络看她那副样子,又是气恼又是心疼,“好好的公主不做,非要跑来吃这种苦……你真是好样的!”

      “金宝我问你,我要是一直没发现,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路跟着押送车队走到东鲁去?”

      陈纨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骨子里的坚定重新凝聚,“他们去得我自然也去得!我不想一直活在宫墙之内,做那笼中雀鸟。”

      “唯有亲眼去看,亲身去经历,方能知其疾苦,再思其对策!”

      “哥,你不能就这样把我送回去,”陈纨语气决然,“我的哥哥们个个不凡,我本就晚生几年,吃了年龄的亏,若我一直待在京城不见风雨,如何能与你们比肩?”

      “好啊你!翅膀硬了,道理一套一套的!”

      陈纨此举却是火上浇油,烧得陈络怒火更盛,“就算你要历练,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偏要往那正遭遇雪灾、流民遍地的东鲁闯?你知不知道那里现在有多危险?”

      “我知道危险!”

      陈纨倔强地昂起头,眼中是燃烧的熊熊野心,“但我也知道,风雪越大,机遇越大!危局之中,方能显出一个人的胆识与担当!我不想只做一个被保护被安排的公主!”

      陈络定定地瞧着她,所有准备好的严厉斥责最终都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瞧瞧这才几日,就瘦了这么多,路上应当吃了不少苦头吧……”

      手脚磨得全是水泡都没喊一声苦的陈纨,听到兄长关切的话语,不由眼睛发酸,“哥……”

      陈络摸摸她的头发,忽地语气一肃,“从今日起,你就跟在我们身边,没有我的允许,绝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再敢乱跑,打断你的腿!”

      “是!哥哥!”陈纨乖顺应声。

      至少眼下,她是不会被立刻遣送回去了。至于往后……会不会再跑?

      看情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金宝现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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