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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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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盆大雨来得极快,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早上。因着晚上雨势并没有小下去,卿雪也就没让晏青赶着夜路大雨回去。
她觉得晏青有心事了,因为在她邀请晏青上床睡觉的时候,晏青拒绝了,并且带着一种义正言辞的语气教育她。
“殿下不可以随便让男子和您同寝,只有您未来的……”晏青说着,声音顿了顿,秦家郎君他能不在殿下面前提,他就不会提的。
“……殿下未来的夫侍才可以上您的床。”晏青继续说道。
“晏青也不可以吗?”卿雪委屈道。
“我是您的小侍,您的奴才,殿下让我如何我就如何。”晏青脸色略显苍白地看向别处,“晏青可以,奴也愿意,但今日不行,您必须知道不是谁都可以和您在一张床上的。”
“晏青……”卿雪抱着枕头走到晏青面前。他们身后些的地方是供人休息的软榻,仅能够一个人休憩,寻常时候卿雪会在上面午睡。
“殿下,回去。”晏青言辞坚决,仿佛没有任何让步回环的余地。
卿雪抬头盯了他几秒,落寞道:“好吧,今天听你的。但就这一次,下次我说得算。”
不知某人是用了多大的定力才拒绝他的殿下的。晏青咬着牙,殿下确实纵容他,所以他可以生气,他不会生殿下的气,他是气自己。
你又想多了。
晏青心里的声音嘲讽地响起,他不予理会,看着卿雪温和道:“好,下次殿下说得算。”
卿雪应了声,揉了两下自己的眼睛,眼眸有些困倦的干涩生疼,她实在劝不动晏青了:“那晏青你早点睡,我困了。”
“愿殿下好梦一场。”
“嗯。”
如在慈玉宫中那般,卿雪自己摸索着上了床,晏青给她把床榻两边的帷幔放下来。卿雪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和晏青对视,她觉得晏青在做这事的时候他是高兴的。
因为熟悉,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
卿雪迷迷糊糊,听到外面的动静,是晏青已经把灯熄了。卿雪在床上翻了个身子,下一秒就进入了梦乡。
是梦非梦,如真似幻。
卿雪在金鹿大殿内的蒲团上醒来,四周无人,常常在这里走动的夫子学生都不见了踪影。
卿雪很确信她在做梦,以及刚入睡时的困顿还如影随形的跟着她。她怎么会梦到金鹿大殿,还如此地清晰,仿佛她真的趁空闲时间来了这座大殿似的。
但她并没有来过。
卿雪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神鹿金像,非常的宏伟巨大,而且并非卿雪想象中的纯巨鹿高立的神像。
只见那金制的巨鹿趴坐在地上,而它的身边有着一个看不清面容,一手执着花枝,一手执法杖的神仙。
这金鹿神像竟然是一人一鹿吗?卿雪看着,心里缓缓冒出想要触碰的想法,旋即她从蒲团上站起身来。
站起来后,卿雪却又并没有急着去看那人与鹿的神像了,她的梦里没有人,周围静得可怕。如此清晰真切的梦境,让卿雪也逐渐兴奋起来。
她先是跑遍了殿内,大殿空旷整洁,她走了这一圈,唯见殿前神像、壁空穹顶以及墙壁上帧帧不断的壁画。
那壁画上的故事,是一女子与一鹿,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尽管已经尽心存护,却仍抵不住岁月的侵蚀,那女子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但那金鹿依旧璀璨鲜明。
卿雪看他们相遇并肩,或共同腾云踏雾于浩瀚长空,或屏气凝息畅游于青碧海底,他们走遍了山川湖海,见证了一景四时,天云变化,霞光周明。
卿雪踱步到最后一副壁画面前,那是被隐藏最深的一幅画。为什么会被卿雪看见,因为她一到来,那副画就缓缓在她面前展开。
卿雪一怔,这显然不属于现实。
卿雪往回看去,壁画原本的最后一副是女子携小鹿携游八方后共息桃园,而不是这一副。
山河涂炭,天火滚滚,树木断枝,动物残骸。无处不在发生的海水倒灌,山峦崩塌,在一片又一片的裂谷,无数金鹿的身影停驻其中。
它在哭泣。
但那名和金鹿一起的女子在哪里?一人一鹿不是向来形影不离?卿雪继续往后面看去。
于天崩地裂间,火红的飞鸟以身献祭,散尽神魂躯壳,巨大的羽翼覆盖下,由其发散的光辉几乎覆盖了整片大陆,覆盖了她和小鹿去过的所有地方。
卿雪看到了万兽膜拜,山花烂漫,在世界重塑间,金鹿跪倒前肢,口中携着一束焰红的花儿,花瓣如火焰一般灼烧、晃动。再往后应是四个巨大的身影,却都被抹去了痕迹,最能明显看出的那位,似是传说中的九尾。
卿雪眨巴一下眼睛,她真的是做梦了。难道当初小阿爹给她讲故事的时候实在是过于生动,或是她的想象力还是过于有才,竟然是连那凤鸣第五代君主和神鹿梦中相遇的故事都能凭空变化出来。
但依照小阿爹所言,那位女帝应是做了极好的梦,不然也不会大张旗鼓,甚至不惜花费重金,费尽心力都要建造这方大殿,凭空捏造出一个神来。
她的故事应该在未被展现出来的惨烈壁画前就结束了,那花枝灼灼,鸟兽喜乐的画面才是真正的福梦。这后面的故事真是惊奇。
卿雪的双手轻覆上去,她身量不高不足以碰到最后一副占据半边顶上的凤凰,但是左下角那只哀悼臣服的金鹿,她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触碰。
卿雪隔着极微距离轻碰着那金鹿的背,一下又一下,空旷的大殿里,稚子一般的声音带着旷古幽灵的回响,似是能穿过时间、空间,她小声安慰着。
“别难过,小鹿。”
骗子!!
卿雪手上动作骤然一顿,脑中不明所以的声音让她心里一阵奇怪,方才是不是有人在跟她说话。
卿雪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久到她再次把面前的壁画看了个遍,可是仍然没有任何声音。卿雪轻叹,应是她幻听了。
壁画她已经看完,再转一圈又回到了神鹿金像面前,卿雪和祂对视着,是卿雪单方面的对视。只因为那鹿身是闭目兽坐,那人身额发极长,卿雪从下面向上望去,看着祂全然没雕刻的眼眸,倒像是个瞎子。
——盲眼的神明。
世上只有人不见神,怎么会有不见人的神呢。
卿雪百思不得其解,但恐怕只有她睡醒了,亲自去现实中的金鹿大殿看上一看,她才能知道真相。
这样想着,卿雪转身向外走去,既然大殿中的一切都这般真实,那么大殿外是否也是一样的,抱着对梦境边境的探索心,卿雪朝着白光一片的殿外脚步不停。
没有任何阻挡。
卿雪被光刺得眯了眯眼,强光下眼睛难受,等视觉恢复,能看清眼前景色时,她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若说梦境有现实梦境和幻想梦境,那么卿雪相信,她刚刚一定是通过了两方界限的钥门。
丝毫不见鹿台书院的身影,那似烟雨江南般高低错落在山间的房屋全都不见,入目的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山川,离她近些的是广阔无垠的草坪,鲜草嫩绿,生机勃发的模样像极了刚吐出萌芽。
她像误入绿野仙踪的爱丽丝,像在水池里打开那扇门的铃芽,但她仅仅只是向前走了一步,既没有跳进兔子洞,也没有打开门,一切的一切对她而言,只是踏过了一道白光。
甚至她对面前景象的认识都是一瞬间的事情,仿佛她是踏入了那最后一副美好的壁画中。但在下一刻,并没有脚踏实地传来的踏实感,而是身体一味往前坠的“咯噔”。
耳畔极速掠过的风在呼啸,卿雪的头发又乱了。
她:“啊啊啊啊——”为什么她总会有下落的经历!为什么她会和身处半空中那么有缘!!
空中的卿雪像是一只折了翼的鸟儿,与蛇窟里下坠不同,这次她并没有任何的支撑点,她崩溃有些无奈。
却仍能在电光石火间冷静,对啊,她在做梦,她应该马上就要从床上惊醒了。
——醒了。
卿雪瞪大眼,下面那个人是?!完了,这次死了还有一拖一。
“让开!”卿雪口型无助地喊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看着自己就要向那个人砸过去。这一瞬间仿佛跨越了时间的界限,卿雪觉得那一刻来得格外的快又格外的慢。
地上的人微微抬头看向了她,那是一双怎样的瞳眸,像是把一整个星河都倒扣盛在他的眼里。
与他相视时,那双眼眸宛如漩涡一般吸纳着卿雪全部的精神。
梦是醒不了了。
即将和底下人或者地面亲密接触,卿雪忽然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像羽毛那般轻盈,她轻飘飘地落下,倏地被近在咫尺的银白震撼。
卿雪见那人向她张开手,待两人相及时,她的一整个人被他接住了。
卿雪晕乎地被他抱在怀里,这个怀抱对她而言过于的大了。可是当卿雪揪着他的衣服想要下地,却惊奇地望向她的腿脚,又不可置信地把手伸到自己面前,那是一双纤长洁白的手。
她这是长大了?
卿雪微微张口:“你……我?”
她不由自主喃喃出声,头顶温和的声音已经落下:“要我放你下来吗?女士。”
卿雪嗯了两声,脑中一闪而过的意识被她捕捉,女…女士?
卿雪神色惊恐地看向那名先前接住她的男人……说成是少年也合适,主要是他的那张脸,鹤发童颜。
不知是何人物的男子,他静穆站立在那里,若不是他刚刚开口,卿雪都要以为他是雕像来着。
卿雪从他怀里下来,马上往后退了一步,看清楚了面前人全部的模样。
他银白长发微卷,两束垂落身前,身后随风飘散的头发被松散的扎成三股辫,发尾套着一个金环。
脸上带着半面鎏金巨鹿面具,只能看见他下半张面容,唇形格外好看。先前他的声音温和,但此时唇线却绷得紧显得疏离,一副生人勿近,高贵优雅的模样。
巨鹿面具的金绳在他银白的发间若隐若现,金光熠熠。
白金色的披风外衫,内里玄衣华服,一手杵着铂金法杖,那法杖顶端空洞,里面似有流金的光景。
卿雪闭了闭眼,她真会做梦。之前想着去金鹿大殿看看神像,现在倒是在梦里见着了,不仅给人家拟人了。还是这般欲遮还休的唇红齿白少年仙人模样。
她罪过呀!
“哈哈,你好啊。”卿雪掏出她在现代社会交流的致胜法宝,尽管这会让场面更加尴尬,她都会先和见面的人打个招呼,无论是谁,“没有事的话,我先走了!”
卿雪说完,脚底抹油,马上就想要开溜,她可是看出来了,不仅仅是面前人奇怪,她也奇怪。
她穿的衣裳换了,不是凤鸣的服饰了,而她也根本就没有长大,她只是变成了前世的模样。
她身上的牛仔背带裤她还是认得出来的,话说,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这样了。
卿雪身体刚转到一半,身后温润的嗓音就传过来了。
“你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