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小黄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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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解室内，人声沸腾。
四个人，两对夫妻，各自领着小孩把民警架在中间，对于赔偿问题吵出一派人山人海的听感。
宋意名刚做完笔录。他倚靠在门旁，低着头，拇指在手机屏幕上一圈圈画着，漆黑的屏幕倒映出他心事重重的模样，眉头轻拧，一双桃花眼下突兀地挂着一抹擦伤。
原以为这件事情能被处理得悄无声息，不料想在松开汪程之际，身后突然飞来半块板砖，若非他反应敏捷，估计这会儿得躺在停尸房里等宋意秋来认尸。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警局，似乎是因为板砖砸碎了炒货铺的玻璃货架，老板报的警。
这半块板砖飞得人措手不及，打乱了他所有计划。
一想到宋意秋也被牵扯进来，宋意名便一阵心烦，肩膀隐隐作痛，他揉了揉伤处，轻叹口气——他还没做好直面那些事实的准备——尽管他已经脑补出最坏的结果。
阮孟婕的房子在南区，与昔华区方向相背，从环城快速路驱车约莫半个小时，但今天宋意秋提前了将近十分钟。
宋意秋推开门，裹着一身寒风闯入调解室，在人群间急切寻找那抹身影。
“哥。”宋意名心虚喊了声，从门后走出来，宋意秋开门的力道不大，门没有撞到他。
听到他的声音，宋意秋的神色略微缓和，转过身，一眼便捕捉到他颧骨上的擦伤，眉头再次蹙起。
“啊，”宋意名摸了摸脸上的伤，冲宋意秋扬起微笑，“没事哥，破不了相。”
宋意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向正在整理档案的民警。
心猛然一紧，宋意名两步并作一步追了上去，揣在兜里的手不自觉握起，拇指狠狠扣弄指关节。
“哥。”宋意名想唤但没有说出口，只是凑到他身边静默站着，垂眸盯着宋意秋干净的鞋面。
鞋面忽然向这侧动了动，一只手伸进他兜里，手指掰开他握紧的拳头，用力挠了挠他的手心，又捏了捏他的指尖。
宋意秋在桌下亮起手机屏幕，备忘录上挂着几个大字：“听话，不许抠手指。”
宋意名哦了一声，悄摸挠了回去。
“孩子之间闹矛盾很正常，但以后千万不能再打架，家长回去一定要严加管教，否则出了问题就是一辈子的事。”民警顶着一张二十多岁的脸，却用着四五十岁老民警的语气。
宋意秋颔首：“您教育的是，聚众打架确实性质恶劣，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对弟弟严加管教，后续调查及赔偿问题我们也必定会积极配合。”
他继续道：“但这件事的起因是有人在公众平台发布不良言论，诱导学生实施网络暴力和校园霸凌，虽然是未成年人，但我们还是希望对方能提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恢复我弟弟的名誉。”
“这件事也正是我想说的，”民警喝了一口茶，盖子嘎吱作响，“我们已经和学校取得联系，考虑到对方未满十八周岁且为在校学生，我们初步决定将处理权交与学校，如果学校不能妥善处理，我们会建议你们走法律程序。”
宋意秋：“麻烦您了。”
昔华区派出所不大，人却很多，前来解决纠纷的人简直要将整个警局挤爆，再加上内心矛盾不堪，一套流程下来宋意名累到浑身瘫软。
“还烧吗？”宋意秋伸手试探宋意名的体温，许是因为打完架出了汗，烧退下去不少。
“应该不烧了。”宋意名搓搓指尖，刚做好向宋意秋坦白的准备，调解室内突然传出一声玻璃瓶爆裂的声响，哄闹声戛然而止，几名民警冲进调解室内，押出一位青年人。出来的那刹，酒气熏天。
那人被摁在墙上，梗着脖子冲调解室内怒骂，宋意秋下意识将宋意名护至身后，紧紧牵住他的手。透过人群缝隙，宋意名看清了那人的脸，狰狞的表情下，竟是一张同汪程长得如出一辙的脸。
是汪祉，汪程的亲哥哥，没记错的话，汪程就是被这位酒鬼哥哥养大的。
掌心相接处沁出一层薄汗，宋意名偏过头，惊觉宋意秋的嘴唇有些泛白，慌忙反牵住他，带他挤出人群。
宋意名牵着他径直往警局外走。他鲜少见宋意秋这副模样，一路上频频回头，生怕一个没留神宋意秋便摔在地上。
二人在警局外的樟树下止步，宋意秋靠在树干上，嘴唇煞白。
“哥，你还好吗？”宋意名摸了把比脸还干净的衣兜，然后熟练地摸入宋意秋的衣兜，抓出一颗水果糖，拨开，塞进宋意秋嘴里。
兜里有什么东西方方正正的，他没管，只担心宋意秋是不是低血糖，捧着宋意秋的脸轻轻搓弄。
“哥没事。”宋意秋闭上眼，任由宋意名揉搓自己的脸，深吸口气，再次睁眼时眸中已然恢复往日的温和，脸上的血色也恢复些许。
“我先去打车。”
宋意名转身走向路边，手却被人轻轻捉住，宋意秋将他拽入怀中，从身后拥住，头深埋入他的颈窝。
温热的鼻息打在颈间，宋意名僵愣在原地，热意自颈间蔓延，耳根发烫，喉结上下滚动。
“哥，我、我先去打车。”他道，嗓音已经恢复正常。
“不用，我开车来的。”宋意秋声音发闷，“被人欺负成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自己能处理好，”他垂下眸，手指又被抠破了，这会儿有些生疼，“哥，我马上就满十八了。”
满十八岁后就是成年人了，有些事情需要自行解决，绝非是因为害怕被你知道后，自己要直面那些不敢深究的问题。
宋意秋：“是这样吗？”
“嗯，”宋意名在宋意秋怀里转身，伸手抱住他，“哥，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宋意秋：“你错哪了？”
宋意名：“不应该打架，不应该打了架还被带到警察局。”语气越说越弱。
宋意秋抬手揉了揉宋意名的发顶：“对威胁进行合理反击这并没有错，哥希望你可以一直勇敢，而不是坦然接受，到最后连自己应该是谁都想不明白。”
“我知道，那你还生气吗？”宋意名问。
“哥哪舍得生你的气啊，”他只是在想倘若没有他，今天又有谁能够来接宋意名回家，“你想要独当一面，哥很高兴，但你要记住，不论今后你在哪，遇到什么事，只要坚持不住了就回头找哥哥，哥永远站在你身后。”
“嗯。”鼻子有些发酸，宋意名吸吸鼻子脱离宋意秋的怀抱。
他明白宋意秋想说什么，那些话能骗得过自己却骗不过宋意秋，他心里在想什么，长有几个揪，不开口就能被宋意秋摸得一清二楚，宋意秋不挑明，不过是在等他自己开口。
在宋意秋强烈要求下，宋意名在医院乖乖地做了趟检查，检查结果没什么大问题，配一些碘伏和红花油就被放行了。
其实，宋意名也强烈要求过让宋意秋做个全身检查，但被“亲哥”手动拖离门诊。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宋意秋向来安静，宋意名在心里琢磨如何开口。
他闷声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飞速退后的绿化带愣愣出神，一只手覆上手背，勾起他的指尖捏了捏。
温热的触感令他回神，他偏过头，宋意秋单手操纵方向盘，修长的手指搭在黑色皮革上显得格外诱人。
诱人……这个词蹦出来的一瞬，宋意名瞳孔无声放大，迅速抽离视线，甩了甩脑袋想把脑子里的水甩出去。
恰巧碰到礼让行人，宋意秋停稳车辆，摸了摸他的额头：“头疼？”
宋意名：“没，锻炼脖子。”没忍住，再瞟一眼，好看。
宋意秋这双手，不适合弹琴，不适合写字，只适合用来做他想做的事情。
*
宋意秋拎回来一行李箱和一背包的东西，除了日常用品和电脑，余下的全是宋意名这些年积攒的画作木雕。
宋意名打小喜欢木雕和画画，尤其是雕刻，从刚会握笔开始便每天趴在院子里雕，这些年攒下雕刻大大小小装了几柜子，宋意秋带回来的这些，也只是宋意名最满意的一部分。
“还有这只，我记得你当时找了很久，”宋意秋将断耳小兔递到宋意名跟前，“被好好不小心弄坏了，一直藏在他那，他让我转告你他很抱歉，小兔子真的很可爱。”
“他喜欢问我要嘛，我是他哥，又不能……”宋意名打住了，姜年出生这些年，他同阮孟婕的关系愈发恶劣，阮孟婕甚至都不让姜年喊他一声哥哥，不过现在想想也算是情有可原。
他接过兔子细细检查，又翻了翻宋意秋带回来的木料，挑出一块颜色相近的椴木：“断了只耳朵而已，等我洗完澡把它补上。”
“洗完澡我先替你擦药。”宋意秋说。
宋意名脱干净衣服狂奔进浴室，又狂奔出来拿了套浴袍进去，宋意秋坐在床沿上看着他跑进跑出，逼仄的内心瞬间敞亮不少，半蹲至箱子前整理木雕。
宋意名的木雕作品以动物为主，什么猫啊鸟啊的，充满了生命力。宋意秋一眼便捕捉到站在动物大军中央的小黄狗，高傲举首，满是神气，摇晃的尾巴尖上还落着只蝴蝶。
宋意秋捡起小黄狗，放在手心仔细擦拭，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小黄狗。”他戳戳小狗的鼻子。
浴室里似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掉落，宋意秋一愣，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宋意名冲出浴室，浴袍半敞着挂在身上，手里握着一支已开封的药膏。
“哥，这是什么？”宋意名红着眼睛问道。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小黄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