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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你才是那个不懂规矩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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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秀莲带着一沓按了红手印的搬迁意向书站在我家门口时，天刚蒙蒙亮。
她身后跟着十几户人家，手里攥着笔和合同，脸上写满挣扎。
她说：“银沙啊，我们信你，可银行不信！娃的婚房首付就差这一笔，再拖下去，女方家要退亲了。”
我没骂她短视，也没冷笑走开。
我知道，人心不是靠热血能拴住的。
真正压弯脊梁的，从来不是大道理，是日子。
“行。”我点头，“那你儿子呢？让他来寨子住三天。”
她愣住：“啥？”
“你儿子。”我直视她，“签合同的是你，买房的是他。他不来亲眼看看这山、这水、这地值多少钱，怎么知道卖亏了？”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最终只是低头搓着手：“那……我去叫他。”
第三天傍晚，她儿子陈小军蹲在银匠铺门口，手里捏着一枚刚锻好的铜戒，指腹反复摩挲着边缘。
火光映在他脸上，照出一层汗意和怔忡。
“成本八块。”我把熔炉边的价目本递过去，“铜料两块，煤三块，人工三块。你在城里商场看到这种‘苗族手工银饰’，标价三百二十八，还打八折。”
他没说话。
我打开手机，调出开发商发布的补偿方案截图：“你妈签字那天，他们承诺给三十万，对吧？说是‘最高标准’。”我滑动屏幕，弹出另一份数据——省自然资源厅公开挂牌的周边地块成交记录，“这块地，规划用途为旅游综合开发，市场估值八个亿。他们掏三十万买你家祖屋，转手融资两个亿。你觉得，是你妈蠢，还是有人当你们是韭菜？”
他猛地抬头，眼眶发红。
当晚，田秀莲撕了合同。
纸片像雪一样飘进灶膛，烧出噼啪一声响。
但真正的战场，才刚刚拉开序幕。
陈工来了，带着全套便携检测仪，一身白大褂，像来扶贫的科学家。
他在村口支起桌子，喇叭放话：“龙银沙说山泉被矿渣污染，酸性腐蚀建筑基础——纯属无稽之谈！这是典型的地方迷信阻碍现代化进程！”
村民们围了一圈，半信半疑。
我站在人群最后，笑了一声，走过去，从背篓里取出一瓶刚从雷公顶溶洞口接的山泉，拧开盖递给他：“那你现场测个pH值呗？”
他一愣，随即傲然接过仪器探头，插进瓶中。
数字跳动：5.1。
我指着屏幕：“国家标准III类饮用水pH值下限是6.5。你的设备探头才伸进去三秒，数值就在下降——说明腐蚀反应仍在持续。敢不敢让它泡一整晚？明天早上看电池会不会烂穿？”
他脸色一变：“你这是破坏实验环境！”
“哦？”我挑眉，“怕了？怕仪器坏了，证明不了你的清白？”
没人说话。
第二天清晨，全村人挤在村口。
那台两千毫安的便携电导率仪躺在木桌上，电池仓锈迹斑斑，线路板焦黑短路。
几个孩子围成一圈，拍着手唱童谣：“专家专家，不如阿婆泡茶；测不出来，回家种瓜。”
陈工一句话没说，收了设备，灰脸走了。
而沈亦舟，在第三天傍晚约我去了风雨桥。
他递来一份文件，封面上写着《云顶天阙生态调整方案》。
我翻开，里面高层酒店全删了，改为低密度木屋群，核心区山体划为禁建区，连鼓楼五百米范围内都标注了“文化缓冲带”。
“挺好。”我合上，“比原版少塌两次。”
他皱眉：“我已经说服总部暂缓融资，暂停所有施工审批。你还想怎样？”
“一件事。”我盯着他，“召开全县听证会。让你的环评单位当众解释——为什么报告里写着‘无活动断裂’，而百年前的草图清清楚楚标着‘F3断层’？让他们对着全县媒体、地质专家、村民代表，说清楚，是谁漏掉了这条断裂带？又是谁，敢拿八亿项目赌一座随时可能塌陷的山？”
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竟点头：“好。”
临走前，他忽然停下脚步：“你好像从来不怕输。”
我望着远处雾霭中的雷公顶，轻声说：“因为我从没打算一个人赢。”
夜里十一点，手机震动。
周正发来一条消息：[住建局档案科查到底稿登记簿-那本法文原图，1952年移交时，接收人签名是你爸的名字：龙振山]
我手指僵住。
父亲？龙振山？
那个一辈子沉默寡言、只会修鼓楼横梁的老银匠？
他收过那张图？而且是正式接收人？
我盯着屏幕，呼吸一点点沉下去。
窗外，母亲还在山后晒药，竹匾摊开在月光下，一股苦涩的清香随风飘来。
她哼着古老的调子，头也不抬，像是知道我会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