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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欠我一场婚礼,不是一栋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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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铁盒站在门口,雨还在下,风从山谷里卷上来,吹得火塘边的油灯晃了又晃。
银妹送来的盒子沉得像一块矿石,里面装的不是纸,是屠寨的刀。
一页页泛黄的会议纪要,一条条被篡改的评审意见,还有那三个根本没出席、却堂而皇之签上名字的“专家”——他们的笔迹我认得,去年省里搞地灾评估时打过照面,个个西装革履,在台上讲着听不懂的术语,转身就收了开发商的咨询费。
可这一次,他们连台都没上。
我把名单拍在桌上,周正凑过来扫了一眼,脸色变了:“这……这是集体造假。”
“不是集体。”我拧开笔,“是有人替他们签的。签名位置太整齐,墨迹深浅也不对,像是统一补录的。”我指着右侧第三行那个锋利如刀的名字,“这个人,当时正在高原做冻土监测,行程有卫星打卡记录。他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会议室。”
周正倒抽一口冷气:“那你打算?”
“上报。”我说,“把名单录入‘行业诚信数据库’,备注‘涉嫌虚假评审’,抄送省住建厅、自然资源局,还有地质学会。”
他抬头看我:“这不是会得罪人吗?”
我笑了下:“他们先动的手。我只是清理门槛。”
三天后,消息传回来——两名挂名专家被约谈,一人主动辞职,另一个被暂停评审资格。
杨志远的名字没出现在通报里,但他再也没来寨子。
听说他老婆闹离婚,说他“连个楼盘都推不动”,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
银妹眨着眼睛告诉我这事时,声音压得很低:“他说不敢当面给你资料,怕你骂他。”
我没骂。也懒得骂。
有些错不必惩罚,时间自会碾碎它。
但另一场风暴,来得更猝不及防。
那天傍晚,银妹哭着冲进我家院子,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合同。
“姐!我哥要我答应嫁给城里工头换房!我不想”
我盯着她发红的眼眶,一句话没说,转身抓起包就往外走。
“你干嘛?”她追上来。
“抢人去。”
县城民政局门口,她哥正跟一个穿皮鞋的中年男人握手,对方手里还拎着个印着“幸福家园”的购房宣传册。
我大步上前,一把将文件夹拍在婚姻登记窗口前的大理石台上。
“等一下。”
所有人愣住。
我翻开第一页,指着其中一项:“首批‘文化工坊’经营权分配方案——银妹,雷公藤纹系列主创,手打戒指线上月销四千枚,上个月营收三万二。”
围观的人开始窃笑。
她哥脸涨得通红:“可那是虚的!城里的房子才是实在的!”
“实在?”我抽出第二份材料,“市教育局刚批复的‘民族技艺传承班’,毕业生拿中职文凭,子□□先入学。”我把复印件递到他眼前,“你女儿,明年就能在这儿读小学。”
他僵住了。
那工头还想说话,我直接转向银妹:“你要嫁,也得是你自己选的人。不是谁给套房,你就往谁怀里跳。”
人群安静了一瞬,忽然爆发出掌声。
她哥最终松开了合同,低头走了。
没人嘲笑他,可他知道,这一局,他输了。
夜深了,鼓楼那边传来歌声,银妹的订婚宴开始了。
沈亦舟帮我核完最后一版生态村规划图,合上电脑,忽然问了一句:“你恨我吗?”
我拧着笔帽,没抬头:“恨你浪费了我的U盘?还是恨你顺图时不打招呼?”
他苦笑:“我是说……如果我没来,这一切会不会更简单?”
我望向鼓楼方向,火光映着飞檐,苗歌悠悠荡荡飘在山间。
“没有如果。”我说,“就像断层不会因为闭眼就消失。”
停顿片刻,我从工具包里取出一块打磨好的共生矿吊坠,递给他:“下次来听证会,别穿西装了。穿这个,说是苗寨请的专家。”
他接过,指尖擦过我手背,很轻,却像一道电流窜上来。
“那……我能以合作人身份,参加你们的‘跳月节’吗?”
我没回答。
可心跳漏了一拍。
远处吴阿婆坐在竹椅上,眯眼望着我们,对身边人喃喃:“龙家的女儿,终于有人配站在她影子里了。”
风起了,吹熄了半盏灯笼。
我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一瞬,铃声突兀地响了。
是周正。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风吹散:
“姐,省地质学会来了个专家组……说要‘复核民间地质数据的科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