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百景图】知府恋爱中（范泊宁gl）》曲檀

8、祈风

　　椰历64年10月末，番舶扬帆之际，知府率市舶司众、船工、商贾各色人等在四明山为冬季启航祈风。
　　范泊宁身上散发着好闻的桂花香，脸色也较以前光滑好看，张舟师不由道：“阿宁，你怎么擦粉啊，你平日不是最不耐烦这些东西么？”
　　范泊宁耳根一热，面上维持着镇定：“天干物燥，保护皮肤，从今往后你们两个也擦点。”
　　迟保保道：“南洋买的椰油膏还有好多，我教你们擦，你们都不要。”
　　张舟师咧开嘴：“才不要，我皮糙肉厚的，凑合下得了。阿宁，你突然转性，有心上人了吧？”
　　你——小——子！张舟师这货虽然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但不得不说总能歪打正着。范泊宁调匀了下呼吸，冷冷道：“别胡说。”
　　“嘿嘿，就是有了。”
　　迟保保不敢相信：“不会吧？”
　　范泊宁沉下脸：“没有的事，你们两个该干嘛干嘛去。”
　　张舟师也只是随便扯淡，故意逗她玩，以他对她的了解，实在很难想象她谈情说爱的样子，她并非不招人爱慕，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比起小伙子，范泊宁似乎更招小姑娘喜欢，但因个人性格不苟言笑，常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至今无有良缘。
　　一身绯色补服、盛装出席的知府终于结束了冗长的仪式流程，被众人簇拥着向这边走来。
　　袁澄搀着知府的手臂，满面笑容：“大人今年很认真，往年祭祀就跟要你的命一样，来年4月舶船回航祈风也要保持啊，我家阿宁的身家性命全靠你啦。”
　　“有这么严重吗？”
　　知府正侧对着范泊宁微笑，她望着她长长翘翘的睫毛，心跳不争气地开始加速。
　　范泊宁著了身常穿的黛绿色直裰，长及小腿的米色氅衣被她随意地搭在肩上，露出鲜黄的内衬，看着很暖和的样子，衣服上绣着航海罗盘的表盘纹样，天干地支按序排列，这是今年海港船民的新风尚。
　　袁澄以长辈自居，吩咐绿眉毛小分队：“你们三个愣着做什么，快叫知府大人啊。”
　　迟保保张舟师齐声道：“知府大人好~”
　　范泊宁在发呆。
　　知府不是那种拘泥小节的人，但袁澄佯作不悦：“阿宁，怎么见了知府大人一句话不说？”
　　知府狡黠地看她一眼，轻扯袁澄衣袖：“大概是怕生吧，别吓到了孩子。”
　　范泊宁内心默默喷了三升血。
　　于是她一板一眼道：“大人提携呵护之恩，从不敢忘。”也是真心话。
　　对方迟疑了一秒，眼睫毛盖了下来，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这个做什么，是我应该做的。真正对你有养育大恩的，是你的义母义父才对。”
　　范泊宁用眼神向母亲求助，袁澄笑道：“一家人说什么恩不恩的，我们快下山吧，老范怕已经等急了。”
　　一行人迤逦下山，坐上价格平易的出租马车奔赴天一阁的宴席。
　　期间，沉璎借口出去透气，起身离席，实际揣了一个饼子来到范府园林的人工湖边喂锦鲤。
　　老范这辈子变大方了，不仅允许宁波居民百姓登阁阅览他的藏书，逢年过节、双休还按时开放自家美轮美奂的园林供游人赏玩——当然是要收钱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损坏了物件也要赔钱。
　　范钦袁澄养了一池子锦鲤，很受游客喜爱，投喂是少不了的，由于伙食太好，那些锦鲤体型已经超出普通鱼类范畴，性情也大变，它们追寻着食物落下的轨迹，穷凶极恶地在岸边涌动，有几条似有上岸演化成两栖类的趋势。
　　“别喂了，再喂就成猪了。”
　　沉璎手上动作变慢。
　　“怎么，不欢迎我？”
　　她诧异地抬头，果然看到范泊宁眼神朦胧涣散，脸上浮着淡淡的红晕，不由笑出了声。
　　她借着酒意慵懒地在她身边坐下：“笑什么，你觉得我这样子很好笑？”
　　沉璎道：“你不能因为你不爱笑，就总是觉得我们爱笑的不正常。”
　　范泊宁解释：“不是不爱笑，如果显得太好说话了，就镇不住底下人，也容易教外面的人蹬鼻子上脸。”
　　“原来如此，小范船主真是辛苦。”
　　“彼此彼此。”
　　沉默。
　　沉璎换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出发？”
　　范泊宁歪过脑袋看着她：“舍不得我啊？”
　　剩下的饼子被攥得粉碎，纷纷扬扬如雪片，引得群鱼疯抢，池水沸腾。
　　她再问了一次：“什么时候？”
　　“下周。”
　　“如果不走……会有什么影响？”
　　“大人说笑了，季风不等人，我的船员也要养家糊口的。”
　　沉璎一阵挫败：“说到底我们江南还是不够富。”没有工业，没有蒸汽机、自来水电，就注定只能望着老天脸色吃饭。
　　“大人不宜妄自菲薄，有劳有得，多劳多得，只要人勤快就饿不死，普通百姓所求之盛世不过如此，你已经比某些男皇帝强得多了。”
　　沉璎耳尖又变得通红通红，像脑袋两边的两簇小火苗，范泊宁笑着去捏“小火苗”：“你真是不禁夸啊。”
　　沉璎浑身热流乱窜，小腹沉重。不行，再在她身边待下去我就要死了。发软的双腿支起身躯，第一步，是不是有人对我下蛊了？第二步，她确定了自己是个喜欢变态的小女孩，哦不，是喜欢小女孩的变态。她想象袁澄指着她鼻子，痛心疾首：大人，你也不看看你多大，阿宁才多大？第三步，范泊宁牵住她的衣角，语气恳求：“我走的时候，你来不来送我？”
　　沉璎胆怯地含糊其辞：“我尽量。”
　　出发的日子倏尔就到眼前，港口万人攒动，千帆整装待发，范泊宁头一次觉得行船竟是如此困难之事，迟保保和张舟师立在船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从前她都是头一个登船，耐心等待船员和亲人告别。
　　范泊宁终归没有等来知府，船只开拔，再也无法拖延下去，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突然飞身上船，自称道济，是知府派来保护这批船队的吉祥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