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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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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禅院家古老的檐廊,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伏黑爱子准时赴约,她今天特意选了一身素雅的浅紫色访问着和服,长发挽成传统的发髻,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符合“伏黑家大小姐”身份的温婉微笑。然而,这层温婉的表象之下,是极力压抑的不耐与警惕。
禅院明早已等在门口,见到爱子,眼中瞬间迸发出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占有欲。他快步上前,极为自然地、甚至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力道,一把抓住了爱子的手。
“爱子小姐,你来了。”禅院明的声音带着愉悦,手指紧紧包裹着爱子微凉的手,“今天天气正好,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禅院家训练场的‘特别节目’,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爱子强忍着甩开他手的冲动,指尖微微蜷缩。禅院明的触碰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他眼中的贪婪和自以为是她看得一清二楚——他喜欢她这副精心打扮的皮囊,喜欢她“伏黑家大小姐”的身份,更觊觎着她背后可能带来的利益。
所谓的“大和抚子”不过是满足他控制欲的幻想对象罢了。爱子甚至能想象到他脑子里在转着什么念头:早日将她娶回家,剥夺她的工作,将她圈养在华丽的牢笼里,顺便“笑纳”伏黑家的财产。真是……令人作呕。
“明少爷费心了。”爱子垂下眼睑,掩饰住眸中的冷意,任由他牵着自己,穿过层层叠叠的回廊和庭院,向着宅邸深处走去。禅院明握得很紧,仿佛怕她跑掉似的,力道大得让爱子微微蹙眉。
所谓的“训练场”,并非寻常的演武场,而是一处被强大结界笼罩的偏僻院落。刚一靠近,一股阴冷、污秽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常人无法感知的血腥与咒力残秽。这里与其说是训练场,不如说是一个专门圈养和释放咒灵的斗兽场。
结界内,景象更是令人心惊。几只形态扭曲、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一级咒灵,正发出刺耳的嘶吼,将一个人影围在中心。那个人,正是禅院甚尔。
与昨日惊鸿一瞥不同,此刻的甚尔显然已陷入苦战。他手中握着一把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咒具,动作依旧迅猛狠辣,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纯粹依靠□□力量与战斗本能,硬生生与咒灵周旋。
但他的身上已添了数道新伤,鲜血浸湿了破旧的训练服,呼吸也变得粗重紊乱。面对数只一级咒灵的围攻,缺乏有效祓除手段的他,如同陷入狼群的困兽,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禅院明得意地指着场中,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兴奋,仿佛在展示什么有趣的表演:“爱子小姐,你看!这就是昨天那个废物。听说今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我们这些做兄长的,特意给他准备了一份‘成人礼大礼包’,帮他好好‘庆祝’一下!”
他特意加重了“成人礼”和“庆祝”这几个字,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毒笑容。周围还有几个禅院家的年轻子弟,也纷纷发出附和的笑声,显然对此习以为常,甚至乐在其中。
爱子的目光紧紧锁在场中那个浴血奋战的身影上。她看到甚尔在一次闪避后,被一只咒灵的偷袭划破了手臂,鲜血直流;看到他又一次险之又险地格开另一只咒灵的攻击,脚步已然有些踉跄。那双墨绿色的眼眸,依旧死寂,但在这死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逼到极限,如同即将崩断的弦。
而禅院明还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看看这废物的样子,连这点小场面都应付不了,真是丢尽了禅院家的脸!爱子小姐,你觉得这表演如何?”
就在这一瞬间,爱子心中所有的计算、所有的权衡、所有的忍耐,都达到了临界点。去他的家族规矩!去他的财产继承!去他的虚与委蛇!
她猛地甩开了禅院明的手,力道之大,让猝不及防的禅院明都踉跄了一下。
“爱子小姐?你……”
爱子根本不理他。在禅院明和周围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甚至顾不上身上昂贵的和服与不便的木屐,直接向前疾冲几步,足尖在结界边缘一点,身形如同轻盈却决绝的飞鸟,纵身跃入了那片充满危险与死亡气息的“训练场”中心!
“喂!你干什么!危险!”禅院明反应过来,惊骇地大叫,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爱子的突然闯入,也让场中的咒灵和甚尔都有一瞬的停滞。
甚尔在爱子踏入训练场时就用眼角余光瞥见了她。和昨天一样,穿着华服,像个精致的人偶。他心里嗤笑,果然又是来看戏的,或许今天这场“生日盛宴”,就是专门演给这位大小姐看的。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被当作取乐工具的命运,只是今天的“礼物”格外沉重,沉重到他可能真的无法活着离开这里了。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侵蚀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害的大小姐,会以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跳进来!不是居高临下的观赏,而是……介入?
爱子稳稳落在甚尔身前,背对着他,面朝那几只蠢蠢欲动的咒灵。她的动作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结印咏唱——她的术式“光”,本就无需那些繁琐的步骤。
只见她抬起双手,纤细的指尖仿佛凝聚了肉眼不可见、却让咒灵本能感到恐惧的能量。那是高度浓缩的、纯净的咒力,呈现出一种温暖而耀眼的白金色泽。她甚至没有去看具体的咒灵,只是将双手看似随意地向前一挥,轻叱一声:“散!”
刹那间,无数细碎如星尘、却又蕴含着强大净化之力的光点,从她掌心迸发而出,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飘向那几只一级咒灵。
光点触碰到咒灵扭曲身体的瞬间,并没有爆裂或冲击,而是如同冰雪消融般,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紧接着,咒灵发出了比之前更加凄厉、却带着恐惧意味的尖啸,它们庞大的身躯开始从内部透出白光,黑雾般的躯体剧烈扭曲、蒸腾,最终在一片耀眼却不刺目的白光中,彻底分解、消散,化作最原始的咒力粒子,被彻底净化殆尽。
整个过程快得惊人,几乎是在呼吸之间完成。前一刻还危机四伏、咒灵肆虐的训练场中心,下一刻就变得一片死寂,只剩下空气中残留的、正在迅速消散的微弱净化气息。
阳光重新洒满这片场地,照亮了地面上深刻的战斗痕迹和点点血迹,也照亮了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的爱子,以及她身后那个浑身是伤、拄着咒具、瞳孔剧烈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禅院甚尔。
结界外,禅院明和那些旁支子弟全都目瞪口呆,脸上的得意和嘲笑僵在那里,仿佛集体被施了定身术。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伏黑家的大小姐……她竟然有这么强的实力?而且,她为什么要救那个废物?!
爱子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青年。近距离看,他脸上的伤痕和血迹更加清晰,那双原本死寂的绿眸,此刻正死死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茫然、警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光亮。
训练场内一片诡异的寂静,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尘土味,以及一种刚刚被净化过的、奇异的清新感。
爱子无视了结界外那些惊疑不定的目光,她的眼中只有眼前这个遍体鳞伤、刚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青年。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因为瞬间爆发咒力而有些激荡的气息,然后用清晰、冷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问出了那个将彻底改变他们两人命运的问题:
“你几岁?”
甚尔喉结滚动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动了动,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十八。”
“他们这样对你,是经常的吗?”爱子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双棕色的桃花眼里,却燃着冰冷的怒火。
甚尔扯出一个近乎扭曲的、混合自嘲与戾气的笑:“哼……家常便饭。”
爱子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入甚尔眼底深处,问出了最关键的那个问题:
“想逃离这个家吗?”
这个问题,像一道惊雷,劈开了甚尔心中厚重的冰层。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爱子,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戏弄、怜悯或者欺骗的痕迹。但他只看到了一片沉静的认真,以及一种他从未在禅院家任何人眼中看到过的……或许是称之为“平等”的东西。
逃离?这个念头,他曾在无数个被殴打、被侮辱、被当作垃圾一样对待的深夜里,疯狂地设想过,却又一次次被更深的绝望淹没。逃离?他能逃到哪里去?一个没有咒力的废物,离开了禅院家,在外面又能做什么?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她刚刚展现的力量,她闯入这里的决绝……
各种念头在甚尔脑中飞速闪过,最终,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怀疑,都化作了一声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带着血腥气的低吼:
“……想。谁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爱子眼中闪过一丝决断。她上前一步,拉近了与甚尔的距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清晰地说道:
“我帮你。”
然后,在甚尔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她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交易:
“你需要和我结婚。”
“……结婚?和你?”甚尔觉得要么是自己失血过多出现了幻听,要么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形式婚姻,各取所需。”爱子的语气冷静得近乎残酷,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说服力,“我需要一个丈夫来满足家族继承条件,期限三年,之后离婚,你恢复自由。这期间,你名义上是我的丈夫,实际上是我的合作者。这笔交易,你做不做?”
死寂。
训练场内再次陷入死寂。结界外的禅院明等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两人在低声交谈,而那个废物甚尔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震惊、茫然,逐渐变成了一种极其复杂的、他们从未见过的神色。
甚尔的大脑在飞速运转。逃离禅院家……一个合法的身份……摆脱“废物”的标签……虽然方式匪夷所思,但……这似乎是他唯一能抓住的、逃离这个地狱的机会!这个女人很强,而且看起来……和禅院家的那些人不一样。风险巨大,但回报同样诱人——自由!
他舔了舔干裂的、带着血腥味的嘴唇,眼中闪过一道如同濒死野兽般的、赌上一切的锐利光芒。
“代价呢?除了这三年,我还要付出什么?”他嘶哑地问,这是他最后的确认。
“遵守契约,扮演好你的角色,必要时,用你的力量帮我应付一些麻烦。”爱子回答得干脆利落,“除此之外,你的自由,我不干涉。”
沉默了片刻,甚尔嘴角缓缓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却又带着一种解脱和决绝意味的笑容。这笑容让他那张伤痕累累的脸,竟显出一种惊人的、野性的英俊。
“好啊,伏黑爱子……”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这笔买卖,我做了。”
交易,在这一片狼藉的训练场上,在阳光与血腥气的交织中,正式达成。
爱子心中一块巨石落地,但面上不显。她转过身,面向结界外脸色铁青、惊疑不定的禅院明,朗声道,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训练场:
“明少爷,抱歉打断你的‘表演’了。另外,有件事要通知你——”
她顿了顿,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侧身指了指刚刚与她达成契约的青年,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
“这个人,禅院甚尔,我现在要带走。从今天起,他是我的人了。”
话音落下,不仅是禅院明等人如遭雷击,连站在她身后的甚尔,身体都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我的人”这三个字,带着一种陌生的、近乎霸道的宣告意味,重重地敲击在他冰封已久的心上。
场面一片死寂,禅院明的脸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最终化为极致的愤怒和羞辱。而伏黑爱子,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刚才只是宣布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阳光落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边,也照亮了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
这场始于拯救与交易的婚姻,就在这样一个充满冲突与戏剧性的午后,拉开了它波澜壮阔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