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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湘水情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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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渡湘江的船只上,柳春不解地问贺谨柔:“姑娘,我们为何要帮他,表郎君就此与他分开岂不是更好?”
贺谨柔看了看对岸的岳麓山,又微微地低了头,看着翻涌不止的湘江水,笑着说:“我何时在帮他,我是在帮表哥,又不是他一人能为表哥豁得出去。”
柳春在一旁摇了摇头,“不懂。”
贺谨柔笑着轻轻拍了拍柳春的头,“傻柳春,你不懂得事情还多着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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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见过贺谨柔后的十多日,韦家再没传来过消息。褚清览好几次想去城中看看他,却又怕自己的出现让他陷入更困难的境地。他强迫自己在白天同往常一样读书、做文章,却忍不住在晚上摸索着玉佩发呆,在床上辗转反侧。
杨太傅看见他憔悴的面容,好不心疼,“好不容易养的油光水滑的的一只小狐狸,如今却变成了一只偃旗息鼓的笨狐狸了。你那么喜欢那个伢子,你就去见见他,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凭着念想过日子。”
褚清览矛盾纠结在这一刻,似乎迎刃而解。他急忙向老师告退,冲出书院,坐上去城中的船。他一路心怦怦直跳,眼中的热泪模糊了周边的景色。他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韦府,眼前的景象却泼了他一桶冷水。韦府门口,小厮女使们正在高高兴兴地挂红灯笼,铺红绸。喜庆的红色却刺痛了褚清览眼睛。他急忙抓住一旁的路人问道:“大哥,韦府这是有什么喜事吗?”
大哥看了眼韦府,笑着说:“是啊,他家大郎娶亲,就是今年中举人的那位,早早地给了消息,还要在城施粥呢!今年韦府可真是喜事连连啊。”
褚清览勉强地笑着感谢大哥后,失魂落魄般地离开了韦府。他心中悲切,仿佛有巨石压顶,让他喘不过气来,他逃荒般地离开城内。回到书院,褚清览在门口遇到了许久未见的贺谨柔,她仍是戴着面纱,手中抱着一个似曾相识的漆盒。褚清览心中已然了解,他慢慢地走上前,端正地行了一礼,“多日未见,贺姑娘。”
贺谨柔看见褚清览一脸悲凉,满头散发被风吹地七零八落,有些哽咽。她恭敬地一福:“褚郎君去过城中了吧!”
“嗯。”
“诚表哥他是有苦衷的。”
“我知道。”
“我,我没告诉你,与诚表哥定亲的是我。”
褚清览一愣,声音有些沙哑,“你是个好姑娘,和守诚他,很相配。”
贺谨柔听了有些着急,往前走了半步,“那日的东西我给表哥了,表哥抱着它欢喜地哭了出来。我想帮表哥逃出来见你,只是出逃那晚正好被姨父撞见。表哥被姨父抓进祠堂,我也被关在了房内不许出去,再后来已是现下这般光景。”贺谨柔声音越说越小,头也低了下去,眼泪簌簌地滴下。
褚清览抬头看着青天,感觉它是如此空旷,而他是如此渺小。他强迫眼泪不再涌出,却愈发哽咽,“贺姑娘已是大义,原是我与他缘分不足,只能止步于此。”
贺谨柔擦了擦脸上的泪,将漆盒递给了褚清览,“这是表哥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他负了你,没脸再来见你。”
褚清览拿着漆盒,手不自主的颤抖,“傻小子,这不怪你”。他用手狠狠地抹了眼睛,手立马伸到腰间,扯下了那块玉佩,将它递给贺谨柔,“劳烦贺姑娘将此物交还给韦兄。”褚清览又深吸了口气,抬起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贺姑娘,祝你和韦兄乐此今席,和鸣凤凰,葳蕤繁祉,延彼遐龄。今日天色渐晚,就此别过了!”
天难遂人愿,两人的就此离别,是褚清览又一次的被迫割舍。那夜,他浑浑噩噩地走进屋内,坠在地板上,抱着另一个漆盒失声痛哭。烛火勾勒出他蜷缩的身影,像是小时候娘亲将他抱入怀中。
“主君,是否要进去看看清览,”杨知秋提着一只灯笼,担心地询问一旁的杨太傅。
杨太傅眉眼尽是忧愁,却摇了摇头,“由他去吧。情字难解,你我皆累,再聪慧的人都要经此一遭。明早记得叫他起床温书,省试在即,不可懈怠。”杨太傅说着转了身,没走几步,又回头嘱咐杨知秋:“明早给煮个鸡蛋滚滚眼睛,不然肿了还怎么看书。”
“是,”杨知秋低头笑了声,无奈地摆了摆头。
露往霜来,日月其除。岳麓山漫天的红枫中,一身白衣的褚清览格外瞩目。清亮的眸子却尽然悲凉,唯眉间的朱砂与火红的枫叶相映成辉。他轻轻地拾起地上的一叶,不禁喃喃道:“娘,今年空儿不能再等你了,空儿就要前去汴京,将前尘往事沉冤昭雪。只是空儿至今仍不能把他忘却——娘亲若在天有灵,保佑空儿此去诸事顺利。”褚清览将那叶红枫撒了出去,任其在山间飞舞。
天色尚早,褚清览坐船去了一趟城中。順祺书坊外,吴三喜正和他的儿子吴顺整理摆放在外面摊子上的书籍。书坊对面的成名楼外旅人进进出出,那小二依旧卖力的在外招揽。褚清览感到新奇,嘴一撇,询问吴三喜:“吴叔,这店小二怕是新来的吧,如此得力。”
吴三喜看到褚清览十分欢喜,立马放下手中的书,“郎君来啦。哦,那店小二叫葛平安,来了个把多月了,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不过我看他做不长久。”
褚清览有些诧异,“吴叔怎会如此觉得。”
吴三喜看着褚清览疑惑的脸有些发笑,“郎君没经商,不晓得这其中的腌臜。郎君也是头一次见成名楼这么卖力小二吧。”见褚清览点了点头,吴三喜又接着说:“成名楼美名在外,生意红火,店小二自是不止他一个,可是每每只有当他出来时依旧卖力吆喝,其余人多半偷闲打懒。他的得了掌柜的脸,其余人免不得要嫉妒,甚至还因为他卖力而得了奚落。大伙不满,就会排挤他,给他使绊子。虽说眼见为实,但掌柜的怎会天天看着你一个小二,多半三人成虎,数次积累下来,这也就做不下去了。”
“原是如此,”褚清览恍然大悟,有些担心地看了看那个老实的汉子。
“不说他了,郎君就要去汴京了,东西可置办好了。”
“东西马马虎虎地都置办妥当了。书坊铺子也是吴叔一直在料理,我也只有放心的份。此次来城中,便是来看看吴叔,顺便看看书坊,给自己留点念想,”褚清览尊敬地躬着身,朝吴三喜说话。提到书坊时,他不禁抬头看了看它的牌匾。
“书坊是大娘子生前一干产业最喜欢的地方,我一定替郎君把书坊和其他铺子好好经营下去,”吴三喜说着说着还抹起了眼泪,突然他看到褚清览身后没有其他人,“郎君今日独自来的,怎的每个人伺候。”
褚清览听了笑了笑,“吴叔是知道,我自小在书院中,不习惯人照顾。这下陡然要离开书院了,便还有些不适应。此番前来也是想让吴叔帮忙找个知根知底的,随我去汴京我也能安心。”
吴三喜听了,心下一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郎君敬重我,我也摆一回谱,还望郎君把顺伢子带去吧。顺伢子虽不成器,可自小被我送进书塾,也识得几个字。吴叔我此生替大娘子和郎君守好家业便是圆满了,顺伢子他年纪小,我私心还想他多出去见见世面。”吴三喜越说越不好意思,脸也红透了。
“吴叔还同我客气,这些年来你我早已是家人。顺子弟弟机灵活泼,我原害怕吴叔不舍得弟弟,便没敢提此事。这下可是顺了我的心意。”
“可是真的,郎君,我能去汴京?”在吴三喜身后的吴顺惊喜地蹦了出来,拉着褚清览的袖子满脸期待。
褚清览笑着摸了摸吴顺的头,“自是真的。”吴顺开心地直跳。
吴三喜也是满心欢喜,故作生气地说:“你这毛头伢子,如此莽撞,没大没小的,乱了尊卑,快站好!”
“郎君都不介意,爹你介意做甚,”吴顺扯着褚清览的袖子,朝着他爹有恃无恐地说。
吴三喜装作要打他,吓得吴顺连忙躲在褚清览身后。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因事发突然,褚清览便同吴三喜说好五日后启程时来接吴顺,又从书坊挑了几本书就回了书院,没有再跑一趟牙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