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刺杀 ...
-
只见他正坐姿随意地翻看纸页，姿态闲适，从容得好似在自己的帐子里处理公务一般。
慕杨青坐立难安，仔细打量他的神态，试图看出他的用意。可那张素来冷肃的面容没有表情，像凛冬结冰的湖面，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小心翼翼扭过头，压低声音，用自己学来的简单词汇问道：“伊塔丽，今天去你家？”
怕伊塔丽不懂，她又指了指伊塔丽家所在的方向。
伊塔丽摆摆手，小公主眼底难掩失落，下意识看向对伊塔丽施加压力的某人，却正好撞进他望向她的眸子里，眼底莫名蕴着笑意，是嘲笑。
慕杨青心尖一跳，收回目光，又见伊塔丽指向另一方，说出一个慕杨青学过的词：“集市。”
伊塔丽收回手，指了指慕杨青，又指了指她放行李的箱子。
慕杨青眸子一亮，明白了——是有中原商队来。
她来之前问过舅父草原相关，听说每段时间都会有中原商队到草原卖东西，所以她特意备了一些银钱，准备到时买一些没能顾上带、或是用完的生活用品。
现下虽然她没有特殊需要，但比起留在帐子里和万俟钲大眼瞪小眼，她更想同人说说话，这几天只和万俟钲说话交流，她快憋疯了。
慕杨青立刻抓住伊塔丽的手臂，双手合十，恳切看她，眸子闪亮亮、水润润的，像只小狗一样怜人。
发出这个请求，她做好伊塔丽忌惮万俟钲在此而迟疑的准备，但没想到伊塔丽看都没看万俟钲一眼，欣然颔首。
慕杨青几乎要欢呼出来。她怕万俟钲横加阻拦，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蹑手蹑脚走到木箱旁，取了一点银两。
路过铜镜前，她特意整理了一下仪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确认还有当公主的神采，慕杨青深吸一口气，挽着伊塔丽朝帐外走去。
……
中原商队搭起来的集市在王庭之外，这是慕杨青自来到此处后第一次离开王庭。
骑着小马随伊塔丽往外走时，还碰到利伽，这家伙冲上前来飞跨到伊塔丽马上，抱着伊塔丽亲亲啃啃，毫不在还在身旁的慕杨青，直到餍足才下马退回原处，继续巡视。
慕杨青对他的孟浪目瞪口呆，但最令她惊讶的是，伊塔丽对此习以为常，丝毫没有羞怯之意……虽说二人是夫妻，但在外人面前……
难道漠北民风便是如此？
她心下焦灼。
她知道昨晚万俟钲动了情，之所以止在临门一步，大概是因为他还没有真正的认定她是他的妻子。以后他要是想通，与她行了周公之礼，岂不是也会当着外人的面，这般……这般……
慕杨青脸烧透了，都不敢看伊塔丽。
伊塔丽对于慕杨青丰富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她骑马领着慕杨青往集市方向赶去，瞧见远处支起的帐篷与简易货摊，兴高采烈勒马，示意她往前看。
集市已经来了许多人，身着各种漠北衣饰的男女在摊位中穿行，还有很多小孩子唱着她不懂的漠北歌谣，在人群中穿梭打闹。
当然，最令她注目的，当属穿着熟悉衣饰，在摊位前笑脸迎人的中原摊主。
慕杨青的心跳骤然加快。
伊塔丽对此处很熟悉，系好马就直奔卖饴糖的摊子，要知道从中原人这儿直接买饴糖，要比从去中原进货的古达那儿划算很多。如果不是家里那些小贪吃鬼吃太快，她才不会买古达那个大奸商的东西。
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慕杨青同样吸引了中原商人的注意，但他们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过往嫁进草原的中原女人不是没有，来集市的是最近的几个漠北部落，偶尔有中原女人出现在这儿没什么稀奇。
慕杨青跟着伊塔丽逛到卖布匹的地方，紧绷的身躯已然放松，她拍了拍伊塔丽的后背，示意自己去旁边逛逛，两人约定一会儿在集市入口处碰头，便分开行动。
慕杨青逛到卖瓷器的摊位，青花碟碗粗糙，釉色不匀。边上卖铁器的摊子更是只卖锄头、马鞍扣之类她根本不需要的东西。再往里走，闻了闻摊贩售卖的茶叶，只是一些普通货色。
一圈逛下来，慕杨青渐渐失望。
她以为能看到一些故乡的精巧物件，譬如笔墨纸砚之类，闲来作画打发时间最合适不过。可漠北通常没这类吟风赏月的需求，商贩便不会带漠北人眼里这些不实用的东西来卖。
她想跟摊主说说话，但集市众人热情高涨，来往客人应接不暇，哪有摊主能匀出时间跟她闲聊天？
慕杨青越走越沮丧，心想还是回到汇合的地方等伊塔丽过来吧。
突然，一道训斥声传到慕杨青的耳朵，她听见熟悉的乡音，顺声过去。
那是一个卖杂货的摊位，商家是一家三口，精瘦的中原男人正唾沫横飞跟客人推销货物，而妻子则拎着自家十六七岁的儿子耳朵，用中原话骂他。
骂的内容是这儿子念书没前途，过来跟他们夫妻做生意还犯傻，竟然带错货物。
“你这蠢疙瘩，老娘问你，你带这一箱子话本卖给谁？啊！？卖给谁？全是汉字儿，那群戎狄看得懂？啊！？你干脆留这儿，卖给谁就去他家念得了，别跟我们一块儿回去了！”
慕杨青在摊位边缘探头探脑，小声唤道：“你们好……有没有……带中原字的书，什么书都可以！”
妇人停止叱骂，扭头看她，又瞥了一眼儿子堆在后头的话本，问道：“你要多少？”
慕杨青指尖发抖，将怀中精巧的荷包解开，把银钱倒出来，殷殷问道：“这些能买多少？我都要！”
妇人走上前来盘数一番，又退了些，笑容亲切：“这些便够了，来来来，疙瘩，把你那箱子货装好。姑娘，你写一下你是哪个部落的。”
“……部落？”慕杨青想了想，开口道，“是漠北王庭。”
妇人一边写一边念道：“好嘞，那就是万俟部落……”
等等，身为漠北王庭的万俟部落不是从不进外人吗？除了先前嫁过来和亲的昌乐公主，那这个中原女子是……
妇人回过神来，猛地意识到她的身份，连忙道：“不不不，民妇怎么能要您的钱，您……”
“要给的！”慕杨青苦涩牵笑，比起在这拉扯，她更想问一个问题，“写下所在的部落，会帮我送上门吗？”
“对、对的，因为漠北人前来采买，都是成箱成箱地买，有些不太方便，我们会在傍晚歇市的时候派人送去各个部落，您届时记得出去领便是。”
慕杨青难为情道：“这个可以直接送进帐子里去吗？”
妇人为难道：“殿下，您也知道万俟部落是什么规矩，那儿不允外人入内的。”
慕杨青深深叹气，不再坚持，心想回头多给伊塔丽塞一些首饰，拜托利伽帮忙运进来好了。
结账下了订单，慕杨青脚步轻快回到约定的地方，略等了一会儿，便见伊塔丽回来了。
伊塔丽腰间别着一大袋饴糖，手里还捏着几张买方留存的单据，她过来看到慕杨青手里也有一张单据，好奇盯着单子看。
慕杨青做出翻书的动作，伊塔丽表示明白，还主动表示一会儿会让利伽帮忙送她帐里去。
回到王庭，慕杨青本是想回帐里去，伊塔丽想要留她在家里尝尝自己的手艺，于是她欣然应约，吃好饭同孩子们玩了一会儿。回到自己帐里时，已是傍晚了。
屋里放着一个厚重的木箱，里面密密实实码着书册。
她本该高兴的，如果万俟钲不在的话。
他依然坐在案边，姿势同她早上出门时一样，没怎么变过，只是手中的小册变成一本诗集。
万俟钲蹙着眉头看，好似在看什么难以理解的天书。
慕杨青脚步顿住，掀帘的手忘记放下，一直僵举着。
“回来了？”万俟钲没抬头，声音淡淡的。
慕杨青咬了咬下唇，走进帐内，刻意背对着他走，不想和他有任何目光接触。
“我以为你想融进漠北，可你竟然买了这么一箱子中原书。是不想忘记你的家乡？”
“我该忘记吗？”慕杨青转过身，秀丽的眸里，小火花暗动。
“你已经嫁过来了。”万俟钲抬起眼，棕褐色眼睛与她的目光交缠，唇齿张合，短短一句话好似阎王低语。
慕杨青抿唇，嫌他说话不中听，又无法反驳。不是没话说，是怕得罪这匹狼。
末了，她只能走上前两步，倔强伸出手，开口道：“书还我，我要收拾起来。”
万俟钲淡漠看她，目光别有深意地在她身上来回逡巡，定格在她暗暗掐住的另一只掌心许久，刚抬手欲递话本，脸色骤变，起身将她扑倒在地。
慕杨青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听到有箭矢破空之声自敞开透气的窗外射入，而后钉死在帐中支撑的木柱上。
男人灼热的气息压在她的头顶，慕杨青在他身下僵着身子，小脸一瞬间褪去所有血色。
万俟钲口中吹哨，外面立时响起巡卫密乱的脚步声。
他确认危机解除后站起身，顺手将慕杨青一把拽起，揽在了怀里。她被他紧实的肌肉勒着，疼得眼圈发红，但她不敢推开他。她不愿承认，此时他的怀里，竟是唯一的安心之地。
“猜猜是谁想要你的命？”万俟钲声音冷的可怕。
“如果是纥骨，你死了，会惹怒璟国，届时漠北与璟国交恶，我没有精力提防纥骨。”他慢条斯理继续道，“或者朔国，他们怕漠北真与璟国联盟，如果你死，这个可能就不存在了。”
慕杨青在他怀里一抖，猛地扬睫：“你答应和亲，其实是为了敲打大朔，对吗？如今大朔屡屡进犯周边势力，你想用我来警示他们，如果胆敢进犯，你就会和大璟联手。”
万俟钲挑眉，没否认：“我没精力去应付朔国来兵骚扰，你算是正好递来的枕头。所以，你可不能死。”
他说罢，松开手，微微俯身，同慕杨青道：“从今天起，我会留在这里。你最好习惯与我同床共枕的日子，大璟尊贵的公主殿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刺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