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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同衾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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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俟钲在慕杨青的注视下极其自然地走到铺着厚厚兽皮的床榻边坐了下来,随意打量她房中陈设。
这么一看,她虽然带的行李多,但都没怎么拿出来,此处与她尚未来时相比的变化,最明显的只有一处莫名其妙悬挂起来的毡帘。
看了一圈没什么好看的,他又望向慕杨青,神态恣肆。
她慌忙躲开目光,走到帐门口,将门关拢,又顺手捋了捋帐帘,背对着万俟钲,心跳如鼓。
骤雨声急,扰得人心烦意乱。
突然,床边坐着的人动了。
他动作利落地解开兽皮外袍,随意掷到一旁矮凳上,上面的坚硬金属饰物与木凳相撞,发出的声响惊到慕杨青,令她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万俟钲还在脱,皮质束腰被他解开,之后响起的布料摩擦声,不是在脱里衣就是在脱裤子。
慕杨青心想自己总不能一直杵在门边当门神,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转身看他。
帐中跳动的火光将他宽厚的肩背线条投在账上,漆黑的影子,像一座山。
慕杨青的目光不可自控地向黑影之下的本尊看去,上面肌肉起伏亦如险峻峰峦,她毫不怀疑眼前的人只需要用一只手就可以将她整个人折断。
万俟钲注意到慕杨青在盯着他看,只淡淡掠了她一眼,便伸手将刚脱下的衣物丢开。绷紧的线条肌理因没有衣物遮挡而尽数露在慕杨青的眼前。
啊——
他他他竟然里衣裤子都脱了。
怎么做到脱那么快的?
慕杨青刚这么想,突然意识到重点不在这,她慌忙躲开目光,不去看床上只穿着一件亵裤的人。听他掀开被褥,她艰涩道:“你……你都没有沐浴。”
万俟钲动作一顿,看她的眼神莫名其妙:“我白日在河边洗过了。”
“……哦。”慕杨青垂下头。
半晌,沉重身躯压入床榻的声音响起,慕杨青感觉自己都不会呼吸了。
“打算就这么站一夜?还是想睡地上?”
慕杨青闻言,还真顺着他的话往地面看了看,似乎在考虑此事可行性。万俟钲被她这动作逗到,压制唇角上扬,凶巴巴道:“滚上来。”
慕杨青像只受惊的兔儿一样抖了一下,又弱声道:“我……我没有沐浴。”
上次沐浴是昨日伊塔丽走时帮她打的水,草原天冷,不必日日沐浴,伊塔丽今天就没提烧水的事,慕杨青也是刚刚才想起来。
“这么大的雨,我上哪去给你烧热水?”万俟钲枕着手臂,胸膛平缓起伏,“忍着吧,赶明儿再说。”
慕杨青被他那句“我上哪去给你烧热水”惊了一下,她没有想要他给她烧热水,给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提出这个要求,他却这么以为,会不会觉得她在无理取闹?她想解释,可又因为他口吻里的理所应当而偃旗息鼓了。
她闪身躲到平素隔断换衣的小帘后,听到里面响起抽解衣带的声音,万俟钲诧异挑眉,才理解她在屋里搭块帘子的用处。
在这小帘隔断的狭小空间里,慕杨青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一帘之外男人的呼吸也格外刺耳。
她磨磨蹭蹭脱下衣裙,换上寝衣,小心翼翼从帘后探头,往床上看去。
床榻一大半的位置都被他占据,他闭着眼,光影被深邃骨相分割,脖颈经脉明显,不住搏动。整个人虽然是休憩状态,她总觉得眼前是一匹假寐诱敌的狼。
“上床熄灯。”
不耐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中响起,慕杨青心知她没有再后退的借口了。
她深吸一口气,掀帘上前,脚步放轻,贴着床榻边缘侧身躺下,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小心翼翼扯过一点被角盖住腰腹。
闭上眼,身后之人所散发的灼热体温无法忽视,侵袭她紧绷的身躯。
慕杨青全身僵硬,动也不敢动。
闭目养神的万俟钲从她躺下的一瞬间,同样也备受折磨。他可以清晰感知到身下被褥微微下陷,身上盖着的被子也被小力扯走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
那触感就像身旁拱过来一只小羊羔,小口小口吃他手边压着的草。力气虽然小,但搔得人心底痒痒的。
慕杨青不知他心底想法,身子在雨夜冰凉的空气中缩了缩,扯的那点被子真只够盖个肚子,她想再扯点,又怕把身后蛰伏的凶兽给弄醒。
突然,一只滚烫粗粝的大掌探过来,猛地抓住她露在寝衣之外被冻得冰凉的纤细手腕。慕杨青像是被烫到一般,惊促叫了一声,弹坐起身,看向身后之人。
万俟钲半支着身子,棕褐色眼瞳在油灯光晕下泛着奇异的光,里面浓稠翻涌的情绪,慕杨青看懂了也只想当没看懂。
她躲着目光,可与他之间的距离太短,她整个人的视野都被野蛮占据,看哪儿都不合适。
无可奈何,她自我欺骗地闭上了眼睛。
而万俟钲也在打量她。
目光从她雪白寝衣之下微微起伏的青涩曲线掠过,往上划去,纤细脆弱的白皙颈子,朱润的唇瓣,挺翘的鼻尖,最后定格在她羽睫低敛的雾水双眸上。
像晨间沾着露水的花。
他鬼使神差深吸一口气,浅淡的花香便与潮湿的空气一股脑侵入他的鼻腔。
万俟钲抓着她手腕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指腹之下,受惊过度的脉搏剧烈跳动。
方才吸进去的那团香气化作烈药,在他的身躯之中横冲直撞,烧灼理智,点燃冲动。他的呼吸骤然沉重,冷凛眼神也变得滚烫。
脑中有一道声音响起,道出他的心声。
他想撞碎她眼上覆盖的层层水雾,想看一看,那片水濛濛之下,究竟是何等迷乱颜色。
慕杨青被他这样子吓得魂飞魄散,好似待宰的猎物一样瑟瑟发抖,面对必杀自己的天敌,全身力气被抽空,连挣扎的本能都做不出来。
万俟钲的目光肆意扫视,似乎在判断从哪里下口好。直至定格在她寝衣遮掩之下的平坦小腹,空气好像突然静了。
——娶来做媳妇要什么潜质?你还要验一验她能不能生孩子?
利伽的话回荡在耳侧。
他还没有做下决定,要立这个女人为阏氏。
万俟钲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他扔开慕杨青的手腕,探过身去。慕杨青本能缩起,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栗。
可万俟钲没有更进一步,他倾身吹灭了床头放置的油灯,背对着她躺下,声音沙哑:“睡觉!”
慕杨青如蒙大赦,连忙躺下。帐中重新恢复寂静,唯余拍打在穹庐的雨声淅沥作响。
良久,万俟钲转过身来,看向蜷缩着熟睡的慕杨青。
习惯了黑暗的锐利双眸静止在她露出寝衣之外的白皙后颈,以及摊散在枕上的乌墨长发上。
她缩在那里,那么小,像一只被抓紧狼窝、瑟瑟发抖的兔子,横竖写着四个大字——柔弱可欺。
偏偏就是这只谁来都能欺负一下的兔子,敢在他面前骂人,又那般自然地主动学起漠北话,还交了朋友,甚至能到人家家里去。
他觉察到某处的燥热,颇为烦躁地“啧”了一声,背过身去。
一个送上门来的人质,那么鲜活、那么让人心烦意乱,是要干什么?
突然,身后之人轻轻翻动身体,然后“咚”一声闷响。
万俟钲起身看去,慕杨青懵懵懂懂地仰躺在冰凉的地毯上,像是摔蒙了。
他没说话,也没等她反应过来。倾身过去,弯下腰,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将她横抱起来。
慕杨青小声惊呼,下意识抓住他山峦般的手臂,又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双手无措缩在胸前,直到后背触及柔软的褥子。
万俟钲将她放到床里侧,拉过被子,胡乱盖在她身上,自己则躺到了床外侧,这一躺,呼吸间满是她残留的余香,手也在回味着方才抱她时那柔软的触感。
……
夜里心绪不宁睡得不太好,今日便赖了床。待慕杨青醒来,外头照进室中的天光刺眼。
她坐起身缓了缓,身侧位置空空如也,而她则睡在外侧……外侧?她昨晚被抱上去后,不是睡在里侧吗?
难道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慕杨青捂着脑袋,竭力想也想不清楚。
罢了,伊塔丽快来了……
她抬起头,看见立在帐子一侧的人,倒吸一口凉气。
万俟钲正背对着她,上身赤着,只穿着长裤,正拿着木刷洁齿,听到身后声响,转身看向慕杨青,漱了漱口,用布巾擦过脸和胸膛,然后才神情自若穿起衣裳。
他刚穿好,伊塔丽就来了。
对于万俟钲在此处,她有些惊讶,但心底早有准备,所以没表露太多,如常端了水来给慕杨青洗漱,而后去慕杨青的衣箱里挑选适宜今日温度所穿的衣裳。
“璟国来的公主殿下,即便我把你的婢女都赶了回去,你也还能找到人伺候你。”万俟钲轻嘲道。
慕杨青闷声不言,把布巾摔进盆子里来表达自己的愤怒。
在伊塔丽的帮助下,慕杨青穿戴整齐,从小帘后出来。万俟钲正坐在案边,翻看着她那本小册子,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