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盛夏》玉米苏

48、理由

　　晚上七点五十，下课铃刚一响，温樊的桌子就被迫跟着振动了两下。

　　他往旁边十分无语地看了一眼刘鑫，刘鑫完全没有歉意地朝他嘻嘻一笑，又低着头继续回消息。

　　才刚消停没一会，刘鑫就又扯着他的校服袖子要让他看消息。

　　温樊被烦的没招，只能低头看了一眼。

　　徐泽宇的消息还在不停往外蹦：

　　波力海苔：「我好了！我到了！」
　　波力海苔：「怎么一个个都不回我消息？」
　　波力海苔：「江辞是不是开了免打扰啊！」
　　波力海苔：「老子给他发十几条都不带回一条的」
　　波力海苔：「他是不是没看见」
　　波力海苔：「喂！？刘鑫你看到消息没！」
　　波力海苔：「看到回我一下啊！」

　　后面又是一连串的表情包轰炸。

　　温樊大概能猜到江辞是把他屏蔽了，按徐泽宇这样发消息的频率，能忍住不屏蔽的，才是真神人。

　　刘鑫随便挑了一个表情包回复过去，温樊则是不太情愿地转身，又用笔敲了敲江辞的桌子。

　　江辞看他一眼：“怎么了？”

　　“你……没回徐泽宇消息啊？”温樊问他。

　　江辞沉默了一会：“……太吵。”

　　他说完才把手里的笔放下，低着头把徐泽宇从微信黑名单里解放出来。

　　“走了吗？”江辞回完消息抬头问他。

　　“嗯。”温樊点点头，“等蓝筱回来你跟她说一声，我先去叫孟雪。”

　　温樊起身的时候还惦记着他的物理习题。

　　有一道大题怎么解都差一点步骤，于是他思虑再三，顺势拿着那本物理习题和大学物理书起了身。

　　想着过去等上菜的时候把它解出来，实在不行就问江辞，到时回来的时候把东西装徐泽宇包里就好了，也不占手。

　　几人走到后门的时候刘鑫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你他妈出去吃个饭还要带作业？要不要这么装啊你？”

　　“你管我。”温大少爷恶霸似的，把手里的习题丢到身后的江辞手里，“帮我拿着。”

　　“话说回来，我们怎么出去啊？”孟雪跟在后面问，“这个时间门卫应该还在值班吧？没有假条能出……”

　　“谁说我们要走大门了？”蓝筱伸出手指在面前摇了摇。
　　“我们要……翻墙！”

　　“翻墙！？”孟雪惊呼一声，又被蓝筱赶忙捂住了嘴。

　　“嘘……小点声，翻墙那个口子离门卫室还挺近了，别被发现了。”
　　蓝筱做贼似的低着身子，看起来特像一个滑稽的小偷。

　　孟雪对翻墙这事有顾虑是正常的。

　　但温樊怎么都想不通，蓝筱怎么做这种事这么手到擒来呢？

　　“是不是觉得她特别爷们？”
　　刘鑫在温樊旁边悄悄点评，“她小学初中的时候逃课比这还狠，我每次都是给她垫背那个。”

　　“刘三金？”蓝筱回头望了刘鑫一眼，“你偷偷摸摸说我什么坏话呢？”

　　刘鑫尴尬地笑了一声：“我哪敢啊……”

　　翻墙的过程倒是异常顺利，蓝筱在那边接着孟雪，等两个女生都过去了，刘鑫才一脚蹬上墙，熟练地翻到另一边。

　　“翻过墙吗？”温樊转身问江辞，眼睛亮晶晶的：“第一次干这种事不是都特别刺激吗？”

　　江辞被黑暗里的那点微光晃了眼睛，下意识承认：“翻过。”

　　“啊？什么时候？”温樊又问。

　　“经常。”江辞淡淡道。

　　他确实是经常翻墙。
　　小时候为了找父母，再大一点是为了逃跑，到现在，则更多的是为了打架。

　　“那真是可惜了。”温樊说着背身翻上墙，“我还是第一次翻墙呢，看来你体会不到我这种快乐了。”

　　等温樊翻过去，江辞才又撸了一把袖子。

　　温樊交给他的那本大学物理因为换了个方向，所以掉了一张什么东西。

　　江辞蹲下去把它捡起来，借着月亮的微光，他看清了上面写的什么字。

　　提问的那一方明显是个女孩子的笔迹。

　　这个笔迹江辞曾经见过，在某一天，班级统一对答案的时候。
　　投影在大屏幕上的，刘倩倩的笔迹 。

　　「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温樊没有回答，只在那个问题后面落了几个墨点，仅此而已。

　　那几个墨点后面还有一句：
　　「知道啦。」

　　知道什么呢？

　　江辞愣了很久都没有动作，直到另一边的刘鑫重新爬了上来，从校外漏了个脑袋问他在干嘛。
　　“干啥呢你？快点啊，老子还以为你被抓了我操，吓死了。”

　　“来了。”江辞应了一声，顺势把那张纸条塞进口袋里，翻墙过去很其他人汇合。

　　他没问温樊那张纸条的事。
　　好像他也没有资格问那张纸条的事。

　　燕城的九月有些凉，这个点的校道上没什么人，连车也少得可怜。

　　刘鑫和两个女孩子在前面笑闹着，时不时因为迎面而来的大风眯着眼裹紧外套。

　　两个女孩子时不时回头，朝着后面招招手，提醒落在后面的温樊和江辞，让他们快点跟上。

　　少年时代的友情莫过于此。
　　只是穿着一样的校服，在空旷的大街上跳着闹着，就已经留下了足以珍视一生的美好回忆。

　　温樊笑着应了一声，刚想跑着往前去，就被身旁的江辞拉住了手腕。

　　白色的校服外套被风掀起一个角，江辞身上的苦橙味被迎风吹淡了些。

　　他看见江辞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在头顶路灯的映衬下，掀起一片波澜。

　　那颗暗红色的痣直直撞进温樊眼睛里。
　　像是扎了根，破了土。

　　温樊有些心虚，他赶忙移开目光，却又被江辞用另一只手掰着脸转回来。

　　江辞盯着他，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波澜。
　　“别躲着我。”

　　温樊咽了咽口水：“我没有啊……我哪有躲着你？”

　　“……”
　　江辞仍旧盯着他，目光直白到温樊有些慌乱。

　　“我说真的……”温樊低着头。

　　“我没躲着你……我就是觉得，我们都需要点自己的空间，我之前那样，有点太……”
　　近了。

　　半晌，江辞才又松开握着温樊手腕的手。
　　“走吧。”他说。

　　温樊看不清江辞脸上的表情，只能借着路灯微弱的灯光跟在他身后，时不时问两句你是不是生气了？

　　但江辞都没有要理的意思。

　　*
　　几人到店的时候徐泽宇已经找好位置了，大老远看见他们就开始挥手。
　　“这儿！这儿呢！”

　　刘鑫带着几人走过去，江辞和温樊依旧落在后面。

　　只不过这次和刚出来时候不同的是，两人之间的距离像是又远了一些。

　　气氛比今晚的天还要冷。

　　江辞把温樊的书放在桌子上，然后说要先去一趟厕所，就拿着手机走了。

　　刘鑫说要一起去，于是两人勾肩搭背的往厕所去。

　　徐泽宇看出两人之间有什么，于是往温樊那边靠了靠：“你俩今天到底咋了？你骂他了？”

　　温樊兴致也不高，靠在椅子上恹恹道：“不知道，好像生气了……”

　　他实在不懂，江辞到底想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需要自己的空间，这已经是他能想出来最体面的说法了。

　　他不该喜欢江辞的。

　　温樊低着头，手里的习题集过了很久都没翻页。

　　这只是，青春期一场无法言说的悸动而已。

　　那道他解不出来的大题，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也演算了无数次，却还是怎么样都得不到答案。

　　*
　　饭局结束之后，几人散着步一起往学校走，江辞跟在后面，但没走两步就接了一个电话。

　　温樊看见了。
　　来电显示是陈诉。

　　但是……为什么是陈诉呢？

　　“喂？”江辞皱着眉，说话的语气算不上多么友好。

　　那边叽里咕噜了几声，温樊没听清，只知道是另一边很吵，还夹带着几声陈诉急促的喘息声。

　　半晌，江辞停下脚步，对着那边应了一声“等着”，就挂断了电话。

　　“抱歉。”江辞立在队伍的最后面，“我临时有点事要处理，你们先回吧。”

　　“喔行，那你早点回来啊！宿管要查寝！”刘鑫在前面应。

　　“路上注意安全！”徐泽宇也说。

　　“明早别迟到了！不然我记你名字！”蓝筱和孟雪也笑着回头。

　　唯独温樊，他盯着江辞慢慢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一句话也没说。

　　他想问原因，想问为什么是陈诉，为什么是这个时间，又为什么只找了他……

　　可是，是他先说他们需要自己的空间的。
　　是他先的。

　　江辞在后面点点头，朝他们随便摆了摆手，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可是，不是说跟陈诉不熟吗？不是说让他离陈诉远些吗？

　　温樊吸了吸鼻子，连带着九月末的冷风一起吸进肺里。

　　有些干涩。
　　但没关系，还能忍受。

　　*
　　另一边。

　　江辞刚挂了电话就往前窄巷子里去了。

　　前窄巷子离学校那条商业街并不远，或者说只隔着一条马路的距离。

　　陈诉大概是知道他出来聚餐了，所以这会儿才会给他打电话。

　　放在往常，这通电话他是绝对不会接的。

　　但在物理竞赛初赛之前，杨乐告诉他：
　　“陈诉就是你家那个陈阿姨的儿子，也就是你爸的私生子，那个入不了江家门面的孩子。”

　　他也是那时候才知道，陈诉之所以想靠近他，是因为他是江又年的儿子，那个江家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他本不想靠近陈诉这个烫手的山芋，但一切都因为那次，温樊和陈诉的“篮球自由赛”而改变了。

　　他那天差点把他爸私生子的膝盖给踩碎。

　　就因为这个，陈诉威胁他必须帮他做一件事，不然就把他和温樊的事告诉江又年。

　　尽管他和温樊之间还没有什么值得发掘的关系。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迅速生长，直至盘旋扼住咽喉。

　　更何况他和江又年之间本就没有丝毫信任可言。

　　他到的时候，陈诉正被一群非主流打扮的混混围在一起，中间时不时传出几声求饶的声音。

　　“你叫来还钱那小子人呢？不会是骗老子的吧？”
　　“我没有……我叫了……”

　　“为什么在这。”江辞站在后面沉着一张脸，冷声道：“学校晚自习不用上吗？”

　　那几个混混循声转头，却看见一个校服比脸都干净的高中生。
　　其中为首的那个向后摆了摆手，不太耐烦的样子：“小孩子别掺和我们这事儿啊，老子发过誓，不打未成年。”

　　“就是他！就是他！”陈诉指着江辞，“他就是我叫来还钱的……”

　　“糊弄老子是不是！”
　　为首的那个寸头又扬了手，但还没来及落下去，就被江辞先一步抓住了手臂。

　　“别费话了，打完赶紧走，我宿舍有门禁。”江辞说。

　　他是学了些防身的手段，碍于江又年以前工作的特殊性。
　　就像他告诉温樊自己经常翻墙一样，他替人打/架的次数也不在少数。

　　“真他妈够嚣张的。”其中有一个黄毛龇着牙道。
　　“一起上吧。”江辞把校服外套的袖子撸了上去：“我赶时间。”

　　都是些不抗打的。
　　江辞站起身的时候活动了下手腕，好像是有点拉伤。

　　不痛，但麻烦。

　　“两清了。”
　　他没回头，但身后的陈诉知道，这句话是对着自己说的。

　　“我！……”
　　陈诉还有话要说，但被江辞先一步打断。

　　“回去告诉你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妈。”

　　江辞的校服外套因为打架染了些脏，他脱下来拿在手上，又微微侧头盯着陈诉：

　　“她只骗得了那一个姓江的，要是再惹到我头上，她绝对，在江家毫无立足之地。”

　　江辞回到宿舍的时候刚好赶上熄灯。

　　宿舍里很昏暗，他刚一抬头，却先对上了温樊黑暗中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