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于盛夏》玉米苏

49、悸动

　　温樊张了张嘴。

　　他本来想着这是人家的私事与他无关，他不该问。

　　但某位少爷自我安慰了一会，最终还是没耐住性子，扬着下巴低声问了江辞一句：
　　“去哪了？”

　　熄了灯之后的宿舍安静的出奇，只有床上还亮着的微弱灯光，昭示着其他人都没睡，只等着宿管来查寝。

　　江辞握着校服外套的手指慢慢缩紧，但过了半晌，他还是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算了，当我没问。”
　　温樊见他这样也察觉有些尴尬，自顾自摆摆手准备往回走。

　　但他没走两步，就又被身后人抓住了手腕。

　　温樊深吸一口气，心说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非要抓人家手腕，难道不抓手腕不会说话吗？

　　空气里的沉默因子多到温樊快要窒息了
　　他等了好久，也没听见江辞说一句话。

　　又过了半晌，温樊实在等的不耐烦，皱着眉转头：“怎么抓着人又不说……”

　　江辞手上的力道突然加大，扯着温樊往他身上倒。

　　温樊往前挪动了一步，堪堪稳住身形，江辞身上的苦橙味就铺面而来。

　　但闻着不像是单纯的苦橙味，更像是为了遮蔽什么别的味道而覆盖上去的，浓烈到让温樊有些头痛。

　　他推了一下江辞的身子，刚打算往回退一步，江辞的声音就靠了过来。

　　贴着耳朵，声音很小心。
　　“嘘……如果我说去打架了，你怕吗？”

　　什么意思？
　　温樊愣了一下，借着走廊的微光看向江辞的侧脸。

　　还带着些戾气。
　　和周五找陈诉打球那次很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都熄灯了！人齐了没有！”宿管阿姨在外面喊，又挨个宿舍开门问。

　　几乎是下意识的，温樊拉着江辞的手臂进了厕所。

　　但等门一关，温樊才想起来宿管要查人数，厕所总不能待两个人。

　　他刚想开门出去，就又被江辞拉着手臂扯了回来。

　　这一下撞进身后人怀里，温樊着急忙慌地挣扎：“阿姨要查人数！”

　　“来不及了。”江辞低着头，“别说话。”

　　下一秒，宿舍门被打开，温樊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人齐了没有？”阿姨站在门口问。

　　“齐了阿姨！”刘鑫在里面答。

　　阿姨点点头，在表上划掉宿舍号，又朝着里面提醒一句：“都早点睡啊！”

　　“知道了阿姨！”随着刘鑫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宿舍门也应声关上。

　　在厕所里的温樊这才松了一口气。

　　厕所的空间很小，两个男生站在里面，连转个身的余地都没有。

　　温樊比江辞矮一些，现在两个人紧挨在一起，江辞的呼吸全都不偏不倚打在温樊容易泛红的耳廓上。

　　温樊很不自在，他伸手拧开厕所的门把手，想出去，却怎么也拉不动门。

　　目光上移，江辞的手臂撑在厕所门上，用了点力，看样子还不想让他出去。

　　“干什么？”
　　温樊微微侧头问他，语气不太开心的样子。

　　“你还没回答我。”江辞把头靠在温樊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你怕吗？”

　　温樊挣了一下，没挣动，就只能歪着脑袋由他去了。

　　又过了一会，温樊妥协似的叹了口气，语气淡淡道：“怕又能怎么样？我怕也总会有人打架，不是你也会是徐泽宇，或者刘鑫，难道我不怕，这世界上就不会有人寻衅滋事吗？”

　　“……”
　　江辞不说话。

　　温樊微微侧头，抬了抬被江辞压着的那边肩膀：“死没死？”

　　“快死了。”江辞说。

　　“骗人，我刚看你还好好的。”温樊反驳。

　　肩颈上传来的重量太过于真实。

　　江辞身上的苦橙味有一些像是过渡到了温樊的身上，让他一呼一吸间都带着那股淡淡的橘子皮味。
　　“喂，你——”

　　“我去帮陈诉打架了。”江辞突然说。

　　话题转换的很快。

　　温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都静止在原地。

　　他知道江辞是因为陈诉去的，却不知道是去打架，也不知道是去“帮”陈诉打架。

　　他不清楚江辞和陈诉之间的关系，但心底的那个声音却总叫嚣着让他问一问，说只要他问了，那江辞就一定会回答。

　　但他明明今天才做了决定的，要远离那一场青春期无名的躁动。

　　于是温樊眨了眨眼睛：“你其实不用告诉我……”

　　“我想告诉你。”江辞依旧没抬头，“但如果你不想听，那我等着。”

　　“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听了，我都告诉你。”

　　温樊想收回来的手愣在半空中。

　　「我等着。」这句话他曾经说过。

　　在运动会上，那时候江辞臭着一张脸，音色冷淡地说：“我没有把过去编成故事讲给别人听的兴趣。”

　　可现在，江辞愿意主动告诉他。
　　他却不打算听了。

　　真是要了命了。
　　温樊的心脏又开始狂跳。

　　他明明才刚决定要回到正途的。
　　可这股青春期无法言说的悸动，快要让他溺亡了。

　　＊

　　燕城一到秋天就喜欢下雨，秋天的雨总夹带着凉气。

　　昨晚的雨下的格外大。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空调温度开的低，又没盖好被子的原因，温樊今早起来的时候有些鼻塞，说话闷声闷气的。

　　“怎么鼻音这么重？感冒了？”刘鑫问他。

　　温樊没什么气力地看他一眼，脚步虚浮地下床：“好像吧，有点难受。”

　　“唉？江辞呢？”黄有宝洗漱完左右没在宿舍看见人，顺嘴问了一句。

　　“对哦，他人呢？”刘鑫也去厕所看了一眼，确保确实不在后又摸着下巴走回来：“奇怪了，我早上起床的时候还看见他的，怎么现在就跑没影了？”

　　“你看见他没？”刘鑫又转头问温樊。

　　“没有。”温樊闷声道，“困的我眼睛都睁不开，谁知道他去哪了。”

　　其实前一天晚上那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温樊没答应，江辞也没再说话。

　　但即便如此，温樊仍旧是被那股苦橙味烦躁的一晚上没睡着觉，没睡着觉就算了，被子没盖好还感冒了。

　　都是江辞的错！
　　温樊愤愤的想着，又在心里给江辞狠狠记了一笔。

　　温樊进教室的时候早读还没开始，但班里的人几乎都到齐了，唯独他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后桌，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自上学期又换了几次座位后，温樊他们四人小组的位置就往后挪了不少。

　　现在的位置是，他们又挪到了最后一排，但是是在离后门最远的另一边。

　　温樊刚在位置上坐下，就歪着身子想往桌子上趴，要不是刘鑫拦着要给他量体温，他早就趴在桌子上睡熟了。

　　“先别睡，我看看烧没烧。”
　　刘鑫扒拉着他的领子，想把温度计往温樊衣服里面塞。

　　但彼时天气还有些凉，温樊穿在里面的的校服短袖刚被解了两个扣子，冷风就开始呼呼地往里钻，又冻地温樊一哆嗦。

　　“凉……”温樊盯着刘鑫，虽然语气不善，但一带上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就像在撒娇：“老子衣服都要被你扒光了。”

　　“啧。”刘鑫白他一眼，“老子好心给你量体温，自己作业都没写完，你就这么苛责老子是吧？等会自己去冲药。”

　　“冲什么药？”江辞这会儿才从外面回来，但一过来就先盯上了温樊那片亮白的锁骨。

　　“不冷吗？”江辞问。

　　“哎呦，这不给他量体温呢么？”刘鑫不耐烦地把温度计从温樊身上取下来，对着光看了一会：“低烧，自己冲点药喝，休息休息得了。”

　　“不想去……”温樊闭着眼往桌子上一趴，连领口的扣子都懒得扣。
　　最后还是从窗口吹来的风太大，他嫌冷，才磨磨唧唧又把领子扣上。

　　“帮我冲……”温樊趴在桌子上偏了个脑袋，面朝还站在他面前的江辞，下意识哑着嗓子撒娇：“江哥……”

　　江辞：“……”

　　两分钟后，温樊的桌子上出现一杯被刚冲好的感冒灵，还冒着热气。

　　不得不说，这招还真是百试百灵。

　　温樊眯着眼睛趴在臂弯里，又满意地在心里点点头，心说果然江辞还是最吃这一套。

　　江辞：“起来，喝药。”

　　温樊睁开一只眼睛：“烫。”

　　江辞：“我试过了，不烫。”

　　温樊又墨迹了一会，等到江辞盯了他半晌，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捧着杯子把药喝下去。
　　喝完就又一头栽到课桌上开始补觉。

　　江辞也没喊他，只帮着温樊把喝完的杯子丢到垃圾桶，这才终于在位置上坐下。

　　刘鑫十分鄙夷地望了江辞一眼：“你也太宠着他了吧？”

　　温樊困的要死。

　　不只是因为他今天感冒发烧难受，更多的还是因为他昨晚一点都没睡着。

　　江辞在厕所里对他说的话，做的动作，像是烙铁一般深深刻进脑海里，他只要一闭眼，就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这很不对。
　　太不对了。

　　*
　　“那就这样说好了，今晚八点，小巷子里集合喔，不许迟到。”
　　孟雪在今天放学回家之前，站在班级门口抱着手臂，一一告诫眼前的几个惯犯。

　　蓝筱挠了挠头：“我也就上次迟到了一回……”

　　刘鑫拍拍胸脯：“放心！我上次是真有事出了点意外，这次绝对不迟到！”

　　徐泽宇不知道去哪了。
　　于是众人现在齐刷刷把目光放到了江辞的身上。

　　江辞：“……我尽量。”

　　孟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那温樊呢？你现在还行吗？要是实在不舒服就算了……”
　　孟雪皱着眉头，脸上的担忧不言而喻。

　　“没事儿。”
　　温樊摆摆手：“现在好多了，我等会回去再喝点药就好了，不用迁就我。”

　　“那我走了喔？你们也早点回去。”孟雪说着冲身后的几人挥了挥手。

　　温樊随意点点头，也准备背着书包回家。
　　但说来奇怪，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刚刚小集会连个人影都没有的徐泽宇，居然两分钟后就突然出现在了孟雪的身后？还跟着人家一直走到了校门口？

　　温樊皱着眉，刚想跟上去问问，江辞就又先抓住了他的手腕。

　　温樊：“……我拜托你，下次要说话可以直接张嘴。”

　　“……知道了。”江辞说着松开温樊的手腕。

　　“干嘛？”
　　温樊说话还闷声闷气的，看着像在生气，但说出来的话却毫无威慑力。

　　像一只装腔作势的大型萨摩耶。

　　江辞嘴角微微上扬，又接着说：“去爷爷家之前，帮我去杨乐那里拿个东西，你直接去，杨乐会给你的。”

　　“为什么是我啊？”温大少爷十分不满：“别人不能拿吗？”

　　“他们不知道蛋糕店在哪。”江辞说着拍了拍温樊的脑袋，像对待久久一样哄他：“听话，给你带好吃的。”

　　这是干什么！

　　温樊瞪着眼睛往后一躲：“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怎么不去？我还不乐意跑呢！”

　　“我得回趟家。”江辞说着又把单肩背的书包往上提了提：“跟江又年斗斗法。”

　　“你爸？”
　　温樊的好奇心一瞬间又让猫叼了出来：“什么斗法？斗什么法？你跟……江家又怎么了？这件事跟你这两天总忙的要死有关系？”

　　江辞挑了下眉，逗小狗似的挠挠温樊的下巴，又被温樊瞪了一眼，红着耳朵躲开。

　　“想知道？”江辞嘴角带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不想！”
　　温樊气急了，朝着江辞大喊一声：“我一点都不想！”

　　他说完就直奔校门口去，做贼似的上了杨叔的车，连头都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