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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去年 ...

  •   白墨询有些意外地接过这个略显沉重的盒子。打开盒盖,里面并不是什么精致的礼物,而是一本厚实的手工装订笔记本,牛皮纸封面十分朴素。

      他疑惑地翻开,呼吸不由得一滞。

      笔记本里是景砚标志性的清秀字迹,密密麻麻却条理分明。前半本系统地归纳了语文的古诗文鉴赏模板、作文高分结构;后半本则是英语的高级句式、作文模板和易错语法点。每一个知识点旁边都用红笔标注了注意事项,甚至还贴心地附上了记忆口诀。

      更让他震惊的是,在每一个模块的留白处,都贴着从旧练习册上剪下来的、他曾经做错的题目,旁边用不同颜色的笔写着错误分析和正确解法。

      景砚的声音很轻:“你的数学和理综完全没问题,但语文和英语还需要巩固,这些是……”

      这个礼物没有半点浪漫色彩,却比任何礼物都要沉重,这是景砚熬了无数个夜晚,一点点从他的试卷和作业里找出他的薄弱环节,再为他量身定制的。

      白墨询握紧手中的笔记本,纸张边缘因为反复翻阅已经有些毛糙,他的喉结轻轻滚动,声音有些发哑:“谢谢,我很需要。”

      这个简单的几个字里藏着太多未言明的情绪——有对这份心意的震动,有对自己不够努力的愧疚,更有某种滚烫的情感在胸腔里翻涌。

      景砚将蛋糕往他面前推了推:“先吃蛋糕吧,奶油要化了。”

      两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间里,分食了这个小小的生日蛋糕。

      当蛋糕只剩下最后一口时,景砚放下叉子,状似随意地开口,目光却紧盯着白墨询:“对了,去年生日……你去找我了?”

      这个问题问得轻描淡写,却让白墨询手中的叉子“叮当”一声落在盘子上。他动作顿住,缓缓抬起头,对上景砚探究的目光。

      房间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微弱声响。

      “你怎么知道?我妈说的?”

      “嗯。”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窗帘缝隙,在白墨询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景砚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我确实去了,”他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但那天我下飞机发现我发高烧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结果刚到你学校附近就撑不住了,直接在酒店躺了。”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景砚怔住了。

      “烧得最厉害的时候,连手机都拿不稳。”他抬起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本来是想去给你过生日的,结果反倒要让你担心照顾我,那算什么惊喜?”

      “所以你一个人在南城的酒店里病了三天?”

      “嗯。”白墨询点头,“也没那么惨啦,当时学习也挺累的,睡了三天还挺爽的。”

      他没说完的话还留在了嘴里,他拖着滚烫疲惫的身体,固执地走到景砚的学校门口,看见放学的景砚和几个同学并肩走出来,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讨论着要去哪里庆祝生日。

      那一刻,南城温润的风吹过他发烫的额头,他却感到一种彻骨的清醒。他清晰地意识到,景砚在新的环境里过得很好,已经有了新的朋友,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是几千公里,还有时光筑起的高墙。

      而他心里那份不知何时已然变质的感情,在这样的距离面前,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最终,他只是默默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将自己和那份不合时宜的心意,一同藏回了陌生的酒店房间。

      景砚的心像是被轻轻揪了一下。他仿佛能看到那个画面,白墨询独自躺在陌生的酒店房间里,发着高烧,在生日这天却连一口热水都喝不上。而自己当时正和同学们在餐厅里切蛋糕,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忽然张开双臂,做出了那个他们这几天再熟悉不过的表情包动作,小熊抱抱。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上,这个姿势里藏着说不尽的歉意与心疼。

      白墨询看着眼前这个向他展开怀抱的人,他用力将人拥进怀里,手臂收得极紧。

      “对不起……”景砚的声音闷在他的肩头,“如果我知道……”

      白墨询轻轻摇头,发梢蹭过景砚的颈侧,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不要说对不起。”

      景砚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感觉环在腰间的力道实在有些过分:“白墨询,你抱得太紧了。”

      白墨询的声音闷在他肩头,手臂却听话地松了些许,只是掌心仍轻轻贴在他后腰:“我们已经三年没一起过生日了,我今天太开心了。”

      这句话里藏着太多未言明的思念,让景砚心头一软。他放柔了声音,像是承诺又像是安慰:“明年我们还一起,就算不在一个学校,我也去找你过生日。”

      “我们一定会在一个学校,”白墨询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进他眼里,“我会努力追上你的。”

      景砚就势轻轻退出了这个怀抱,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松:“你跟我一个学校干嘛?你去追你喜欢的人啊。”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今天她祝你生日快乐了吗?”

      “他送了我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那不挺好的嘛,证明她也很喜欢你。”景砚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捏着衣角,心里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酸涩。

      “我也觉得。”白墨询的唇角微微上扬,眼底漾开温柔的笑意。

      景砚看见他这副模样,默默低下头。他应该为白墨询高兴的,可胸口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闷得发慌。

      “好了,睡吧,明天你六点就要起床去学校了。”景砚转身整理自己的背包,“前台没有送过来被子吗?”

      “他们说没有被子了。”白墨询盯着景砚的动作和表情,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看来今晚只能将就一下了。”

      景砚整理背包的动作微微一顿,指尖无意识地收紧:“好吧,那我先去刷牙。”

      等白墨询洗漱完毕出来后,看到的是已经在床的一侧躺好的景砚。他面朝另一边,被子整齐地分出一半,枕头也妥帖地放在适当的位置。白墨询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在空出的那侧躺下。

      “关灯了。”白墨询按下开关,房间瞬间被黑暗笼罩。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银白的亮痕。两人在黑暗中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能清晰地听见彼此轻浅的呼吸声,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景砚。”

      “嗯?”

      “生日快乐。”

      “你也是。”

      短暂的对话后,房间重归寂静,两人各自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却都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景砚面朝窗户,望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那抹月光。他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体温,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墨询说的那句“他送了我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那个“他”字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难以平静的涟漪。白墨询究竟是有多喜欢这个人?连一个没有当面送来的礼物,都能被他如此珍视地称为“最好的礼物”。这个人到底是谁?是他们哪个同学?

      另一侧,白墨询同样清醒地躺着。他能听见身旁清浅的呼吸声,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牵动着他的神经。他喜欢了这么久的人此刻就躺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专程飞来为他过生日,还送了他如此用心的礼物。

      夜渐深,城市的声音渐渐沉寂。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房间里,两颗心却因为彼此,在黑暗中清醒地跳动着同一个节奏。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在疲惫中相继睡去。

      第二天清晨,景砚还是在熟悉的触感中醒来,温热的毛巾轻轻覆在脸上。他挣扎着睁开眼,朦胧中看见白墨询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边。

      “几点了?”景砚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

      “五点半。”白墨询把他从被窝里捞起来,防止他再倒回去,“你去洗漱,我下楼买早餐。”

      由于起得比平时更早,景砚的起床系统彻底瘫痪。他勉强站立着刷牙,眼睛半闭半睁,好几次差点把牙膏沫蹭到衣服上。

      等景砚从浴室晃出来时,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早餐,白墨询把剥好的茶叶蛋推到他面前:“快吃,我叫的车六点到。”

      景砚吃着热乎乎的包子,看见白墨询正仔细整理他的背包,把充电宝、身份证一件件放好。这个清晨太过熟悉,就像过去无数个上学的早晨。

      “哎?”景砚突然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整理完背包的白墨询拿起一个包子,疑惑地抬头。

      “我跟你一起坐车去你学校干嘛?我应该下午从这直接出发去机场啊。”

      白墨询愣住了,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就默认他们要一起去,是啊,他去学校就开始上课,景砚从离机场近的市中心陪他去学校,一个人待到中午,再一个人坐车去机场,完全没有必要。

      “我昏头了,”白墨询把背包放回桌上,语气带着歉意,“东西都装好了,你定个闹钟,睡醒直接打车去机场。”

      “算了,都起来了,陪你去学校。”景砚把最后一口豆浆咽下,擦了擦手。

      “你再睡会,好不容易周末,折腾这两天,你看你的黑眼圈。到了学校我也没法陪你,你还是在这多休息会吧。”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车快到了,我先走了。”

      白墨询走到楼下等网约车,想起景砚专程飞来,他就控制不住地开心,虽然只能自己回学校,但他更想让景砚多休息会。

      等了五分钟,网约车司机到了。他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正要关门,另一双手扶住了车门。

      “往里面点。”景砚背着包坐了进来。

      “小伙子,你们俩?”司机有点懵。

      “师傅,我们一起的。”景砚系好安全带。

      “好嘞,那我出发了。”

      “你怎么下来了!”白墨询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心里的欢喜满得快要溢出来。

      “陪人陪到底,中午陪你吃下食堂的黑暗料理我再走。”景砚突然想起了什么,“昨天考试的分今天是不是就出了。”

      “一会到学校应该就出分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告诉你。”

      “好啊,等着你第一的好消息。”

      “被景神这么看重,”白墨询故作苦恼地扶额,“压力好大啊。”

      “别装。”景砚轻推了下他的肩膀,眼里带着了然的笑意。

      “你上午在学校逛的时候别和陌生人说话。”白墨询突然正色道。

      景砚挑眉看他:“怎么,担心一位身体强健的成年男性被拐跑?”

      “是啊,”白墨询半真半假地叹气,“我们景神长得这么好看,万一被哪个小姑娘拐跑了怎么办?”

      “你以为都像你?”景砚瞥他一眼,“如果是那个人,一下就能把你拐跑。”

      “确实。”白墨询笑得很开心,目光温柔地落在景砚侧脸上,“他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站在那儿,我就会主动跟他走。”

      景砚没有看到白墨询温柔注视的眼神,也没有听出这句话里藏着的深情。他只是别开脸望向窗外,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他本来已经学会了不再依赖白墨询——朋友从来不是人生的唯一解,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新圈子。可当从何玫那里得知去年白墨询可能曾去找过他,那颗刻意疏离的心又开始松动。原来白墨询和他一样,都曾努力维系这段友情。正是这份确信,让他鼓起勇气飞来这里,和他一起过这个生日。

      但“那个人”的存在,总像一根细小的刺,在不经意间轻轻扎痛他。这个刚刚重新建立起信任与依赖的好朋友,总在有意无意地提醒着他:我心里装着另一个人,我们终将走向不同的未来。

      景砚在理性上很清楚,作为朋友,当对方遇到喜欢的人时,最该做的就是送上真挚的祝福。可情感上,他却难以自控地感到失落——就像小时候白墨询总会霸道地不让他跟其他同学走得太近一样,在他心里,他们也本该是彼此最特别、最亲密的存在。

      也许是因为在他们共同成长的十五年里,爱情这个概念从未真正介入过。两个少年之间的羁绊纯粹得容不下任何杂质,以至于当其中一方心里可能住进了别人时,另一方会如此措手不及。

      他想,等有一天自己也体会过心动的滋味,大概就能真正理解,并且坦然接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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