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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桂花酒烧鸡与失踪的食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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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雾气还没散尽,御膳房的烟囱就先冒起一缕青烟。
青烟卷着桂花香,在晨光里缓缓舒展开。
我趴在窗台上,看谢宴煮酒。
他的侧脸安静极了,眉眼被火光镀上一层温柔的亮。
铜锅里,桂花与黄酒一起翻腾,气味甜而不腻,像一首低声的情诗。
我忍不住“喵”了一下。
谢宴回头:“醒了?”
我眯眼点头,又哈欠连天。
他笑,伸手掐了一撮桂花,轻轻放到我鼻尖前。
“闻闻看。”
“喵。”
“嗯?”
“喵喵~(太香了,我都想泡进去。)”
他失笑,眼里一闪一闪的:“你这只猫,说不定前世就是只馋鬼。”
我心想:哥你猜对了。
——虽然我这“前世”可是真·现代吃货。
“桂花酒烧鸡”是今天的御宴菜。
皇帝指名要吃,理由是:梦见小时候闻过桂花香。
可宫里人都知道,这味儿得配上一道传世旧方,才有那种“岁月入喉”的回甘。
可问题是——
那张旧方,不见了。
“昨夜锁柜。”燕昭宁说,“今早就空。”
“整本菜谱都在,只那一页没了。”顾采在一旁翻得乱响,“还偏偏是这道菜。”
谢宴皱眉。
那种细微的线条在他眉间浮动,像刀锋上闪的光——冷,却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我凑过去,小鼻子一抽。
纸页的味道、柜木的味道、墨香、还有一点点……花粉?
“喵喵。”我用爪子点了点柜子下缘。
谢宴弯腰顺着我指的方向看——
柜脚有两颗细微的金粉点。
沈子衡蹲下来,一边吹掉灰尘,一边若有所思地笑:“宫里有金粉的,除了珠花匠——还有谁?”
顾采挑眉:“贵妃娘娘。”
空气静了一下。
“她?”燕昭宁有点意外,“那娘娘最怕油烟味,跑御膳房作甚?”
“未必是她本人。”谢宴语气淡淡,“也许是——她的手。”
“手?”我疑惑地歪头。
他伸手比了个姿势:“端菜的手。”
——
午时,宫中小宴。
贵妃坐在绛色帷幔后,笑声轻柔。
她的指尖抹着一层薄薄金粉,在阳光下闪得刺眼。
我蹲在帘后,尾巴一晃一晃,眼睛盯着她的那只手。
一盘桂花酒烧鸡端上。
她伸筷,轻轻挑了一块,微微皱眉。
“这鸡……香倒香,只是少了点魂气。”
谢宴恭声答:“魂气在诗,不在味。”
“哦?那你作一首来听?”
贵妃抬眼,笑意带着挑衅。
谢宴沉默。
那种沉默像一刀,锋利、安静,却带点不为人知的苦。
我看着他,心口突突跳。
那一瞬,他不是御厨,是个有故事的人。
那眉眼下压着一层孤寂——像一直在忍的什么。
他忽然笑了,声音低低:“桂花香短,人心长。
酒暖入喉,思不凉。”
全场静了一息。
贵妃手中筷子轻轻一顿,笑容更深:“有趣。”
她尝了一口鸡,嘴角一抿,点头。
“味可,诗也可。”
说完,她起身离席,袖口一转,那点金粉恰好在灯下落下一星。
我盯着那星光,几乎确定:
那就是我在柜脚闻到的味道。
她走后,谢宴忽然低声:“你看见了?”
我“喵”了一声。
“嗯,我也看见了。”
顾采小声问:“真是她拿的?”
“也许不是‘拿’,是‘留’。”
谢宴的声音淡淡,却带着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怒意。
“留?”燕昭宁皱眉,“什么意思?”
“那页菜谱上,写的最后一行,是‘桂花入酒须念人’。”
谢宴望向窗外,阳光打在他睫毛上,像一层浅浅的光。
“她怕那句诗,是写给她的。”
我一怔。
“写给她的?”
沈子衡感叹:“原来是情债。”
“你以前认识她?”我忍不住问。
谢宴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
“我入宫前,她尚未封妃。那时她是个学诗的女子,常到街上来买花。
我在街角摆摊卖桂花酒鸡。她尝过一口,说——‘此味可入梦。’”
“后来,她进宫了。”
他说完,笑了笑,笑意浅得几乎要碎。
“那句诗,是她先写的。后来我抄在菜谱上,提醒自己:有些香,不该忘。”
他转头看我,语气很轻:“没想到,她先忘了。”
那一刻,我竟有点心疼。
不是因为他的故事,而是他看那道菜的眼神——
像看一段时间,柔得几乎要融掉。
我走过去,用爪子碰了碰他手。
他低头,微愣。
我“喵”了一声:
“喵。(味还在。)”
他愣了一下,笑了。
“嗯,味还在。”
——
夜里,御膳房又静了。
谢宴在改菜谱。
桂花在灯下金灿灿的,他的笔尖缓缓写下:
“桂花入酒须念人,酒暖心凉不入喉。”
我趴在桌角,慢慢眯眼。
那字一笔一划,像火光落入夜。
“喵。”我轻声唤他。
“嗯?”
“喵喵喵~(你以后别一个人记那么多味道了。)”
他笑,指尖在我额头轻轻一点:“那你记一半?”
“喵!(行!)”
他轻声:“那我们算是——同灶同味。”
我尾巴一卷,偷偷藏起心里的那句回话:
那我是不是,也算是你的小半个家?
——
窗外,桂花落了几瓣。
夜风穿堂而过,吹起一页纸。
那纸上,一行小字轻轻亮着:
“有灯的地方,就是家。”
我看了看谢宴,再看看那灯火。
然后安心地,把头靠在他掌边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