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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貌合神离 ...


  •   霍沉斗的拇指隔着纸,重重按压在她的唇上。
      甚至有意地在湿润柔软的唇瓣上反复摩挲了两下,将那原本就红润的唇肉揉得更加充血。

      凌鸱儿感觉嘴唇发麻,含着肉呆呆地说:“……谢...谢?”
      霍沉斗这才把纸巾攥进手心。
      软得不可思议,感觉一口就能咬破......

      “吃得真脏,看的我倒胃口。”他声音带着莫名的烦躁,眼却黏在她唇上没移开,“不许发出那种吞咽的声音。”

      凌鸱儿翻白眼:“就你有素质!”
      她咽下嘴里的肉,“还有,你别动手动脚的。”

      “刚才在楼下,”他忽然开口,语气凉飕飕的,“你利用我做挡箭牌不是挺熟练的吗?那时候怎么不说别动手动脚?”

      凌鸱儿一噎。“我是情急之下……”

      霍沉斗忽然倾身向前,两人距离拉近,近到凌鸱儿能在漆黑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代价呢?”他截断她的话,“我提供庇护,准备餐食。而你,”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她擦嘴的纸巾,“似乎只会制造麻烦和狼藉。”

      他重新坐直了身子,恢复了那副大爷般的姿态,指指料理台:
      “去给我盛碗汤。”

      凌鸱儿:“……”

      她还是乖乖去盛汤了。毕竟吃人嘴短,而且……她偷偷看坐在灯影里的男人。
      他正低头吃那盘青菜,脸部的线条冷硬,却又透着股居家感。
      此时,窗外的阴霾似乎都被这满屋的菜香隔绝在外。

      一早,海伦路街区的废气排放预警拉响,浓度超标。
      路上的行人们毫不惊慌,麻木地从兜里掏出各式各样的面罩。
      凌鸱儿也将一个贴满贴纸的半脸防毒面具扣上。她自己改装的过滤罐完好,外壳被她做了些涂鸦。

      刺鼻的硫磺味沉降下来。

      “真想看看太阳啊……”她的呼吸凝成白雾。

      今天下工格外早,凌鸱儿把出门的霍沉斗给堵了个正着。
      她不由分说拉着这位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一起去菜市场,美其名曰怕他被人当肥羊宰。

      虽然这男人只是个萍水相逢的室友,但既然住了她的房,那必定是不能让他吃亏的。

      霍沉斗僵硬地被她拽着走。
      他平日哪是亲自买菜,他连阴翳区的菜价几何都不知道。分明是让左枢把新鲜肉菜都直接送过来。
      如今被迫挤在充满低维细菌的人堆里,神明大人只好黑着脸,背手给左枢传了一道神念:

      【别送菜了,送钱。】

      海伦路背后有暗肠,头顶是如蛛网的电缆,脚下是永远干不了的积水。
      凌鸱儿走在他外侧,絮絮叨叨告诉他哪有抢劫的,哪里有黑势力,哪里绝不能去。
      霍沉斗漫不经心听着,目光却定格在巷口几个搬运工身上。
      那几个人呆滞机械,扛着远超身体负荷的重物,却连一声喘息都没有。

      这是实验体?

      第二层天工区的实验体投放有严格管控,但绝不可能投放到阴翳区。

      霍沉斗停下脚步。

      凌鸱儿叹了口气:“那些人怪可怜的。应该是辐射病,脑子痴傻了。除了搬运连话都不会说。”
      她摇摇头,拉霍沉斗的袖子示意他快走。

      霍沉斗的神眼透过那几个人的眼球,看到的是一片整齐的切口。
      他们的意识没了。只留了维持生理机能的躯壳。

      霍沉斗心沉了一下,预感在心头盘旋,任由凌鸱儿拉他走向喧闹的菜场。

      一进菜场,凌鸱儿犹如鱼入大海。
      她是这片区出名的美人,那张脸实在招人喜欢。一路走来不少摊贩都在跟她打招呼。
      霍沉斗今天定的菜单是四季豆炒山药和蒜香排骨。凌鸱儿轻车熟路地把他拽到了相熟的肉摊前。

      “这不是小猫头鹰吗?”满脸横肉的摊主正挥着剁骨刀,看到凌鸱儿身边的男人时,眼睛明显亮了一下,“这是你男朋友?长得真俊啊。”
      霍沉斗刚要开口,凌鸱儿已经抢先一步撇嘴道:“别瞎说。这是我远房亲戚,破产了来投奔我两天的,过阵子就走了。”

      神明大人指着那扇最新鲜的排骨,面无表情对摊主说:“两斤。都要中段。”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左枢刚送来的纸币。

      凌鸱儿的嘴巴瞬间张成了鸡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疯了?日子不过了?

      她抬手一巴掌拍在霍沉斗背上。
      霍沉斗拧了拧眉。凌鸱儿看着瘦,手劲是真大,拍得他肩胛骨都发麻。

      凌鸱儿教训完败家亲戚,转头对摊主开启输出。

      那摊主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最后只能苦着脸,不仅把那两斤中段排骨按成本价给了,还不得不顺手搭了一大把小葱和青菜。

      凌鸱儿甜笑着一扬下巴,“叔,以后我亲戚常来,还得您照顾。下次您那冷库压缩机坏了,我只收您个零件费……”

      她威胁意味十足:“您那破机器,整个阴翳区除了我可没人愿意低价给你修。”
      ......

      最后霍沉斗提着那袋来之不易的打折排骨,默默跟在后面。
      他本该嫌弃的。可看着凌鸱儿在为了两人的晚饭据理力争的背影时,那股子嫌弃莫名就散了。她那种为了活着用尽全力的俗气,竟并不让他讨厌。

      晚饭结束后。

      凌鸱儿把编织袋拖进屋,沾满油污的废旧机器倾泻而出。
      霍沉斗太阳穴突突直跳:

      “凌鸱儿,把你这些垃圾扔出去。”

      凌鸱儿蹲在地上:“少爷,搞搞清楚。这个家不赚钱的才是垃圾。这些东西卖二手也比你值钱。”

      霍沉斗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冷脸退到一边。

      凌鸱儿拿起螺丝刀。
      她不没有像普通修理工那样去查阅图纸或者用仪器检测,那些破铁烂铜在她手里有了生命。
      她只轻抚过生锈的线路,手指停顿一下,就能精准地找到故障所在。
      是刻在灵魂深处的万物修复的神格本能。

      陈绵儿是能让枯木逢春的修复师。
      哪怕这缕意识深埋在凌鸱儿身上,天赋依然闪闪发光。
      霍沉斗沉默片刻,转身走到柜子旁,趁凌鸱儿正低头修机器时,从虚空中抓出了一个东西。
      “这个。”霍沉斗把金属球递到凌鸱儿面前,“能不能修?”
      凌鸱儿接过,眼睛亮了:“好东西啊,这可是稀有金属!”
      她狐疑地看了霍沉斗一眼:“哪来的?”

      “……绵儿留下的,坏了很久了。你要是修好就送你。”

      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破产了还有这种好货,凌鸱儿立刻拿出了十二分的专注。

      深夜,狭窄的房间亮起幽蓝色光束。
      凌鸱儿强行接通备用能源线路。

      全息投影画面充满噪点。

      画面中是一个女人,因数据损坏脸部被一团乱码遮挡。
      但她身上那件洁白无瑕的流光长裙,以及背景中宏大的花园,无一不昭示她的身份。

      霍沉斗呼吸猛地停滞。
      模糊的背景是紫薇垣的烁土,那件裙子是陈绵儿经常穿的一件“云纱”。

      “妈妈!”

      清脆稚嫩的童音穿透了电流声。凌鸱儿没有注意到霍沉斗的异样。投影里虚幻的花园让她流露出渴望。
      “好漂亮的花园……”

      她呢喃的像梦呓,“只是白色的花太冷清了,如果有红色的玫瑰就好了。”
      而投影里的女人,马上用温柔却空洞的声音说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两道声音,一道来自拥挤的房厕,一道来自高贵的云端,诡异重叠。

      凌鸱儿:“她说什么?”

      投影发出了嗤嗤啦啦的刺耳噪音,彻底熄火。

      “哎!怎么断了!”凌鸱儿抱着滚烫的金属球又拍又晃。可是光束彻底熄灭。狭窄的房厕重新跌回昏暗。
      她有些丧气地扔开金属球,她暂时没心情修了,盯着残留的光斑发了会儿呆。
      刚才那声妈妈,还有第一次见面时,小胖墩霍极安抱她腿时软绵绵的触感,莫名其妙地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视线挪到正在旁边端坐的男人身上。

      “喂,霍沉斗。”
      “你老婆看起来身份不低啊,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凌鸱儿卷着自己的小辫儿:“小安那么粘他妈妈,陈绵儿应该很温柔吧?”

      霍沉斗顿住。
      紫薇垣的岁月,漫长得没有尽头。
      陈绵儿就像那里的每一根廊柱,对他来说毫无新意与变化。

      “她很温顺,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只会点头。”
      他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想到了违和的地方:
      “但偶尔……她也很冷漠,对我总带着防备。”

      凌鸱儿歪头看他,嘴角勾起嘲弄的笑,:
      “霍沉斗,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霍沉斗眯起眼:“什么?”

      “所谓温顺,要么是所求甚大,要么是懒得跟你废话。”
      她耸耸肩:“可怜的男人。你老婆对你戴着一层面具。”
      “她根本就不是这种性子。”凌鸱儿说到这里忽然笑了一下,有种说不出的自嘲。她在梁规遵面前也装过一阵子温柔小意,但演戏太累了,每一步都为迎合别人而凌迟自己。

      霍沉斗抬头望着她。凌鸱儿露出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疲惫。他脸色沉了下来。
      他缓缓转向她,高大身躯在灯光下投下一片压迫感极强的阴影。

      “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冷了几度。

      凌鸱儿一点也不怕他。坐姿吊儿郎当,没有一点陈绵儿的影子。
      “说你老婆不爱你,你作为一个男人估计也不爱听。”
      凌鸱儿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对陈绵儿恐怕也没多少真心吧?不然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你怎么会连她在演戏都看不出来?”

      霍沉斗审视着凌鸱儿鲜活却又刻薄的脸,难得带了丝困惑
      在顶层,爱这种低维度的情绪从来不在帝星考虑范围内。
      他只需要陈绵儿配合他一起维持紫薇垣的运转。

      可当这句话从带着他妻子意识的凌鸱儿嘴里说出来时,一种灼烧般的怒火燎原。

      霍沉斗胸腔里似是多了个无法合上的缝,他说不清这个裂痕是不是早就存在,只是被她指出来了而已。
      他想掐过那截纤细的脖子。问她是不是还记得些什么?到底是在嘲笑他,还是在嘲笑戴着面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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