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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裂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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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雨,冷得像淬了冰,敲打着“陆氏集团”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模糊了窗外这座城市的璀璨灯火。
陆承宇站在窗前,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指尖一颤,才慢条斯理地捻灭在水晶烟灰缸里。空气里弥漫着昂贵雪茄和淡淡消毒水混合的味道,一如他这个人,看似深沉醇厚,内里却藏着无法言说的疏离与冷硬。
三十岁,他已是陆氏集团说一不二的掌权人。这个位置,是他用十年时间,踩着无数人的尸骨和尊严,从泥泞里硬生生爬上来的。包括那些所谓的“亲人”。
“咚咚。”
“进。”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秘书推门进来,脸色有些为难:“陆总,老宅那边来电话,说……老夫人情况不太好,让您务必回去一趟。”
陆承宇眼皮都没抬,拿起桌上的文件翻阅:“知道了。”
秘书没敢多言,悄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重归寂静,只有雨声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玻璃。陆承宇的目光落在文件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老宅,那个词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入心脏最敏感的地方,带来一阵微弱却持续的钝痛。
那是他名义上的家,也是他从小到大的牢笼。
他是陆老爷子在外面的私生子,母亲早逝,十岁那年被接回陆家。迎接他的不是亲情,而是老夫人刻薄的眼神,正牌哥哥陆承泽的敌意,以及父亲永远带着愧疚和不耐的复杂目光。
“野种”、“小偷”、“鸠占鹊巢”……那些词语像淬了毒的藤蔓,缠绕着他的整个少年时代,勒得他喘不过气。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隐忍,也学会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用最狠的方式磨砺自己的爪牙。
他知道,要想不被踩在脚下,就得站到最高处。
二十八岁那年,陆老爷子病重,陆氏集团内部争权夺利,乱成一团。陆承泽能力平庸,被几个元老耍得团团转。是他,陆承宇,以雷霆手段肃清了内患,将濒临分裂的集团牢牢攥在手里。
代价是,彻底撕裂了和陆家那点仅存的、虚伪的亲情。老夫人骂他狼心狗肺,陆承泽视他为眼中钉,而他的父亲,在病床上看他的眼神,只剩下恐惧和陌生。
他以为自己早已不在乎了。
可此刻,听到“老夫人情况不太好”,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抽紧。
那个总是对他冷言冷语,眼神里充满鄙夷的老夫人……却在他十五岁发高烧,被陆承泽锁在柴房里时,偷偷塞给他一个热乎乎的馒头,低声骂了句“贱骨头,死了也干净”,却又在转身时,悄悄放下了一把伞。
他从未道谢,她也从未承认。
车窗外,雨势渐大。陆承宇看着窗外倒退的街景,眼底一片晦暗。
他回老宅,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看那个刻薄了他半生的老人最后一眼?还是为了……确认自己心中那点早已被冰封的、名为“温情”的东西,是否真的存在过?
老宅的大门在眼前打开,一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木料和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客厅里站着不少人,陆承泽看到他,眼神立刻变得尖锐而怨毒,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你还知道回来?”陆承泽的母亲,那个永远端庄得体,却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的女人,此刻红着眼睛,语气带着指责,“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都是被你气的!”
陆承宇没理她,径直走向老夫人的卧室。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声响。老夫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曾经凌厉的眼神,此刻紧闭着,再没了往日的神采。
陆承宇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
良久,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低得像耳语:“……我回来了。”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那枯瘦的手指,却在半空中停住,然后缓缓收回,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医生说,妈可能……撑不过今晚了。”陆承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刻意压抑的幸灾乐祸,“她昏迷前,一直念叨着,说后悔当年没把你扔出去……”
陆承宇猛地转身,眼神冷得像冰:“滚出去。”
陆承泽被他的气势吓得一缩,却梗着脖子:“我说的是实话!你以为妈真的对你有过一点心软吗?她从来都……”
“我让你滚出去!”陆承宇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陆承泽终于不敢再说话,悻悻地转身离开,临走前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卧室里再次恢复安静。陆承宇重新看向床上的老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后悔当年没把他扔出去吗?
他早该知道的。
从他踏入这座老宅的第一天起,就该知道,这里从来就不是他的家。他所有的希冀,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那一点点不该有的奢望,都不过是自欺欺人。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也敲打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像,直到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亮起。
而床上的老人,再也没有睁开过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