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风雪斩梅花》白原川

11、恰识锁魂千里香

　　梅无霜与福全抵达襄王府，从角门而入，梅无霜抱着琵琶，跟在福全身后入院，守门的门丁刚给福全行礼，才抬头看见他身侧跟着的梅无霜那话就卡在了喉咙。

　　福全居然带了一貌美娘子回府！

　　更何况，这一看就不是来做侍女的啊！

　　“福，福全大人，这这位娘子是？”

　　福全请梅娘子走在他的身侧，介绍道：“梅娘子是殿下请入府的贵客，还不去通禀杜娘子，让她命人将西堂收拾出来，梅娘子要在王府暂住几日。”

　　杜娘子杜婵是府中的同管勾，福全管赵琮出入事物且随侍左右；杜娘子总揽府中大小事物。

　　门丁见梅无霜，滚了滚喉，瞪大了眼睛，被福全一瞪眼，立刻拔腿而跑，跑了两步又变回快步而行，全然忘了规矩。

　　福全对梅无霜笑笑，“梅娘子见谅，王府从未有娘子入府，他们才会如此大惊小怪。”

　　梅无霜点头，四顾了下，跟在他身后并不多言。

　　过内仪门后又向又转入垂花门，福全领她入盥洗室，命人为她梳洗，后又路过正厅，正厅左右为厢房，配耳房；绕过廊庑后入瑾院，瑾院内建襄王寝殿，瑾院左右隔院配两堂；西堂左右开两海棠门，从西堂过海棠门再过小巷又过一海棠门可入瑾院，西堂又被赵琮称红榴院，春时景致别样美，种了几株石榴树，每到春末便开满了石榴花。

　　梅无霜看见院中几株树，完全未听见前头带路的福全的絮絮叨叨，像是失了神。

　　福全一转头看见梅无霜立在一株石榴树前顿住脚，问：“娘子，此院现在虽只有残菊几株，可是这院子春末时可美了，四处都是石榴花，殿下很喜欢这院子。”

　　虽说残菊几株，但也是河京最好看的黄石公，院中还有一小荷塘，荷塘上建了蜿蜒曲折的步道，夏季又可以在此赏荷花，

　　梅无霜笑着跟上他，“那定是极美。”

　　“那是！”杜娘子已等在院中，福全见到她笑道，“杜娘子，这位是梅娘子，是殿下的贵客。”

　　杜娘子做包髻，头上簪花，笑着迎来，“我已恭候多时，屋内已经打扫干净了。”

　　福全一拍脑袋，忘了，“叶医官可在府中？殿下吩咐要请叶医官为梅娘子诊脉。”

　　杜娘子：“叶医官在府中，阿青去请叶医官。”

　　一名叫阿青的小娘子欠身离去。

　　杜娘子：“梅娘子，我命人煮了些七宝五味粥，还请娘子用些，不多时叶医官就到。”

　　梅娘子行礼谢道：“多谢杜娘子。”

　　杜娘子多瞧了瞧梅无霜，她身后的侍女仆从也都瞧着梅无霜，美人不少见，长得如此得殿下喜欢的长相的还是第一次见，怕不是照着殿下喜好长的。

　　叶医官来得很快，梅无霜用了一半的粥人就到了，只简单说过他是王府的医官，人长得极为稚嫩，看着应当不过双十，他也并不多废话就为梅无霜诊脉。

　　叶青看梅无霜这脸，看了好一会儿，心道，殿下还真请了位仙子入府，眉目清朗，眼中柔光有神却稍显寂寥，面有芙蓉色，人似无尘水仙，这是照着自己喜好捡回来的吧。

　　听闻她是位乐籍娘子，若非身在贱籍，殿下怕是赶着下聘将人接进府中了。

　　不过，是贱籍也不错，可为姬妾，殿下日后迎娶高门贵女为妃，也好将她送出府安在别院，省得家宅不宁。

　　毕竟红颜多祸水。

　　“医官？”梅无霜唤醒他，“我并无什么病吧？”

　　叶青笑着将搭在她左手上的手收回，笑道：“娘子只是有些体虚，是否有入睡困难且多梦的症状？”

　　梅无霜点头，“确如医官所言。”

　　“无碍，无碍。”叶青提笔写下药方，“娘子平日里可多食红肉补足气血，再喝两服药调养几日便好。”

　　待他停笔将药方交给一旁的侍女，却无人接，抬眸一看，那侍女一直在看梅娘子，两眼都冒着星星，叶青看了眼将手收回整理衣袖的梅娘子，还真是稀奇，这王府里的人都一个喜好吗？

　　“看什么呢，将药方拿去抓药，我等会写两张药膳给后厨房，日后给梅娘子做着吃。”

　　那侍女红了脸，见梅娘子抬头看她，刹那红透了脸拿着药方匆匆下去了。

　　福全提醒叶青：“叶医官，殿下还叮嘱要为娘子开一治伤祛疤的药。”

　　叶青整理药箱的手一顿，看了看梅无霜，仔细看了才发现脸上一条细痕，哼笑道：“你不说我都没发现这伤快自愈了。”

　　梅无霜的手轻轻碰了下脸，对他们道：“无碍。”

　　“可不是无碍嘛。”叶青勾着嘴，从药箱中拿出药膏放在桌上，“娘子可别忘了日日涂抹这焕颜膏，保证不落下一点痕迹，我还怕我耽搁殿下赏景了呢。”

　　福全轻咳了声提醒，梅无霜看向他们，不发一言。

　　叶青见这娘子不管他们说什么也没有个反应，那心里应当是明白的，不然殿下对她如此上心是为何。

　　娘子端着，无非是欲擒故纵罢了。

　　“我先走了，若无事，就别来找，有事也别来。”叶青说着拿起了自己的药箱准备出去。

　　梅无霜却喊住他，“叶医官，请等一等，我还有事想问。”

　　福全对他招手，让他回来，叶青无法，又退回两步，“还有何事？”

　　梅无霜看向福全，“福全都知，我想……单独与叶医官说，可否回避？”

　　福全一愣，怕是女子的隐疾，不敢留下偷听，点头道：“好，梅娘子有事喊我，我就在外候着。”

　　梅无霜点头，福全将屋内人都喊了出去，随后福全也出去将门给关上了。

　　福全一出来，就看见入西堂院子的海棠门口堆了不少侍从侍女，伸着脑袋往院子里瞧，是为瞧谁心知肚明，福全板起脸，挺直腰对他们摆手，“还不快走，在这做甚，没有活要干？”

　　一群人乌七八糟堆着还不走，笑着问福全，“福全都知，让我们也瞧瞧梅娘子吧，这可是殿下第一次请娘子回府，还住西堂呢。”

　　西堂离赵琮的寝殿最近，这可不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

　　福全一跺脚，“胡说八道什么呢，再不走是想挨板子吗？”

　　他们捂嘴哄笑就是不肯离去，福全内心频频摇头，这群家伙真是被惯的，越发没大没小了。

　　屋内，尚能听见屋外吵闹，梅无霜看了眼门的方向，叶青问：“梅娘子想问什么？”

　　梅无霜回神，伸手解下自己腰间的荷包，将东西递给叶青，“请叶医官看看，这里面都有什么。”

　　叶青将东西接过，荷包内是一些细碎的碎渣拌着粉末，倒像是香囊中藏的香料药材，又或是燃香的粉末。

　　梅无霜道：“这是别人送我的香囊中的粉末，不过香囊破了，我还想再配一个，不知叶医官是否能闻出、看出这里面都有哪些用料？”

　　“这简单。”叶青闻了闻，这事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我写出来，梅娘子照着去香粉铺子或是药坊买就行。”

　　梅无霜笑道：“多谢叶医官。”

　　叶青拿出纸笔快速写下自己闻出来的几味药材，忽然写到了最后顿住了，又闻了闻她给的粉末，看向梅无霜，问：“梅娘子，这香囊是何人所赠？”

　　“在矾楼与我同住的娘子送我的。”

　　“哦。”叶青舒尔又笑，“无事。”

　　他快速提笔将最后一味药写完递给梅无霜，“娘子，这便是全部。”

　　梅无霜眉眼柔和而笑：“多谢医官。”

　　叶青摆手，又多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这娘子虽说貌美，可是莫名觉得她身上散发有一股……沁透人心的寒意，尤其是笑起来时，好似并非真心而笑。

　　收拾完了东西，叶青出门，福全笑着和他作揖，叶青高抬着下巴道：“梅娘子无事，若殿下回府，请殿下来药堂一趟。”

　　福全刚想问这是为何，叶青却大步离开了，连开口机会都没给他。

　　叶青才走，梅无霜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福全行礼道：“福全都知，我有事想要外出一趟。”

　　“这……”福全摸不着头脑，“可，可殿下请娘子在待府中，娘子若是有事可以吩咐我去做。”

　　殿下若是回府不见梅娘子，定要迁怒。

　　梅无霜无奈一笑：“并非是什么大事，怎敢劳烦。”

　　“怎好叫娘子单独前往，我随娘子一起去。”

　　“也好。”梅无霜想了想道。

　　福全吩咐了侍女些事，便随梅无霜出门。

　　福全：“梅娘子，我们赶在戌时前回府，殿下也会回府用饭。”

　　梅无霜看了看天色点头，笑道：“应当不需要花费多长时间，福全都知不必如此担心。”

　　福全：“我能否问娘子是为何事要出府？”

　　“小事罢。”

　　梅无霜不言语，福全见状也不问了。

　　但越问不出，他这心里就越是虚得厉害，瞧着梅娘子，倒是不曾想她是个藏着事的人。

　　故而在途中都紧紧跟随梅娘子，只怕出了差池。

　　却不料，梅无霜踏入一家药铺，福全疾步拦住她问：“娘子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们王府的医官叶青三岁把脉，四岁识药，五岁行针，医术不是普通大夫可比及的。”

　　梅无霜摇头安慰道：“我无碍，只是有药需买。”

　　“娘子早说是买药啊，我们王府的药堂里什么药都有。”若早说又何必出府呢。

　　“这样啊。”梅无霜当真不知，抱歉道，“无霜不知，倒是劳烦福全都知陪我走这一遭，不过来都来了，请福全都知容我问问吧，好吗？”

　　她说话时轻声细语，福全咽了咽喉，“娘子可是怕麻烦我？梅娘子不必拘谨，我本就是奉命照顾梅娘子。”

　　梅无霜笑笑，点头。

　　这笑却让福全一瞬迷茫，梅娘子是乐籍娘子，殿下吩咐自己照看她，是不是在娘子看来此为监视？

　　那可太冤枉他了，他可并没有这个意思，殿下也没有这个意思。

　　梅无霜将叶青写给她的方子拿给药铺伙计，“麻烦郎君照这个方子所写为我各抓一钱。”

　　那伙计拿过药方看了下，又看了看梅无霜，欲言又止。

　　梅无霜问：“可是上面有的你这没有？”

　　“的确。”伙计把药方还给梅无霜，“娘子恕我问话直白，你这方子是从哪里得来的？”

　　“一医官给我写的，我不过是配香囊罢了。”

　　“嘿！”那伙计瞧这梅无霜的样貌，脑子里不自觉想出些坏事，眉毛都竖起来了，“娘子可别被毒医给害了，你可知你这方子一般是给谁配的吗？”

　　梅无霜：“给谁？”

　　“给京畿府查案的捕头们配的，若大人们锁定了凶犯怕其逃跑，便会用此香涂抹在马车轮或凶犯佩戴的器物上，哪怕他逃到千里之远也可追回。”

　　伙计说着指着上面的几位药，道：“只是你这稍有不同，别人用的都是九里香，你这却用瑞香花；瑞香花又叫千里香，此花乃是土贡之物，极为稀有并不易得，若是入香做香囊佩戴那可保气味百日不散；还有，这里我不得解，为何要在其中加入川乌。”

　　他说着看向四周小声道：“川乌是剧毒之物，乃是禁药，只有五更至天明的鬼市子上才可能有卖，我们这药铺是没有的，就是整个河京也不会有药铺医馆存着这味药。”

　　戌正时分，天已大黑，赵琮从京畿府衙出来，往襄王府而去。

　　才到府中就有人仓惶来禀，“殿下，福全都知与叶医官在正厅等殿下归来。”

　　赵琮扇子缓缓而动不解他的慌张，乌海也是不解，“何事慌张？”

　　那门丁眉眼焦急，却又不敢直言，“福全都知原是吩咐我在此等候，若戌时殿下还未归来便要我去大理寺寻殿下。”

　　乌海：“殿下今日并不在大理寺，去了也只会扑空，现殿下已回府不必隐瞒闭口，直言便好！”

　　那门丁直言：“今日随福全都知入府的梅娘子不见了。”

　　赵琮折扇一顿，乌海顿时看向赵琮，心道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