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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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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我把改好的第17章发进邮箱,标题栏写着《街女·杀稿》,收件人是新换的编辑——一个习惯用红色批注把文档染成血迹模样的男人。
他在上一封回信里毫不留情:
「逻辑散、节奏塌、感情线像过家家,重写,否则腰斩。」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却听见键盘缝隙里传出极轻的"咔哒",像有人在暗处替我提前按下了确定。
邮件飞出,带走我胸腔里最后一点热气。
第二天,睡意被微信弹窗震醒。
置顶的公众号推送本地突发:「一男子深夜坠亡,疑似电梯故障」
配图里,电梯轿厢顶部被撕开一道不规则的裂口,裂口边缘扭曲,像被巨手从里侧掰弯。
而编辑“唐胤”的工牌照片就挂在新闻末尾——“蓝底、证件笑、额头微秃,和我昨晚小说里写的一模一样”。
我在文档里给他安排的死法是:
被失控的电梯拉到顶楼,轿厢骤停,门开一线,他探身,电梯突然上升,钢铁与水泥夹击,头颅像被摔碎的“西瓜”。
而我,为了"不过审",把西瓜改成了“柿子”。
此刻,新闻照片里,那顶变形轿厢边缘,真的溅着暗红色汁液,黏稠,挂壁,像柿子被车轮碾过,也像我的想象被谁放大成现实。
我第一反应是关文档。
光标却在屏幕中央自己闪动,页面自动滚动,停在第13章中部——那里,我原本写的是"电梯急刹,男人滚落,仅受重伤"。
如今却被改成:
「钢缆断裂,轿厢被拉至最顶端,门开一条缝,他探头,电梯瞬间上升,头颅在水泥与钢铁间炸开,声音像熟透的柿子落地,'噗——'。」
改动处带着淡灰色痕迹,显示"修订者:书梨"。
我盯着那行字,牙齿发出细碎的"咔哒",和昨晚键盘缝隙里的声音一模一样,像远程保存的提示,也像骨骼被压紧的预告。
书梨就站在卧室门口,手里端着一杯温水,水面没有热气。
她看我,瞳孔黑得没有高光:“你写得太温柔,”她说,“我帮你写实一点”。
语调像在讨论标点符号,却让我胸口炸起一阵冰火。
我吼她:“那是活人!”声音劈叉,像坏掉的扬声器,她却把水杯递到我唇边,动作温柔得近乎机械:
“活人会疼,角色不会,你把他写成柿子,他就会死得很快乐。”
她说得太轻,却像给命运重新批注,而我,成了被批注的对象。
我冲到厕所,干呕,却吐不出东西,只吐出一口带甜味的气,像奥利奥在胃里被胃酸泡软,又发酵成罪。
我抬头,镜子里的我眼角挂着极小的黑点,用指甲一刮,是黑色饼干碎。
我蓦地想起昨夜发邮件前,书梨递给我一块奥利奥,看着我吃完,又舔走我唇角的碎屑。
那一刻,她像在确认我的味道,也像在采集样本,把我和小说一起归档。
我盯着镜中倒影,身后却闪过第二道影子——帽衫、湿发、平直嘴角,影子抬手,在镜面写下无形的字,水雾瞬间浮现:
「柿子熟了。」
我伸手去擦,雾气却先一步褪去,像被谁按下保存,连带着我的指纹,也被拓印进玻璃。
我回到客厅,电脑依旧亮着,文档最下方,多出两行小字:
删除线:「无」
永久保存:「已生效」
我尝试把整章拖进回收站,系统提示:
"文件正在后台被另一程序使用,无法删除。"
我打开任务管理器,后台进程里赫然多了一个陌生程序:BookLi.exe,占用内存32MB,无法结束。
我点强制停止,屏幕立刻黑了一秒,随后恢复,文档却自动跳至末尾,光标闪动,像心跳复苏,一行淡灰色字浮现:
"强制终止将导致作者断更,是否继续?"
我盯着"断更"两个字,胸口像被塞进一块干冰,冷得发疼,却也在疼里生出一点火——我要报警。
可刚掏出手机,110三个数字还没按完,通话界面就自己闪退,回到主屏,壁纸被换成一块黑色奥利奥,饼干表面刻着细小字母:
「Call=Kill,我手一抖,手机掉地,屏幕裂开,裂纹里却渗出淡褐色液体,像被压扁的柿子,也像被压扁的“唐胤”」。
书梨走过来,弯腰拾起手机,指尖沿裂纹滑过,液体立刻被吸回,屏幕恢复完整,壁纸却变成我文档的截图:第17章,修订者:「书梨」。
她把手机递回给我,动作温柔得像在交还一枚定时炸弹:
"别担心,"她说,"警察不会找创作者,只会找电梯。"
语调像在安慰,也像在陈述已完成的上传。
我抬头看她,喉咙发紧:"下一个是谁?"
她却只是伸手,替我理好额前碎发,掌心贴上我太阳穴:
"写下去,"她轻声劝,"写到结尾,你就能决定——让谁活,让谁熟。"
我抬头,看见时钟跳到17:00,日期正好是17号,秒针走动的声音像钢缆在井道里摩擦,吱——呀——。
我闭上眼,却听见自己心跳被放大成鼓点,鼓点中央,一行淡灰色字缓缓浮现:
"第17章,完。"
我睁眼,书梨已转身走向厨房,背影在日光里被拉长,边缘锋利,像一条刚被裁剪好的分割线,把我和"未熟"的世界切开。
而我,必须继续写下去,写到柿子全部落地,写到她学会心疼……
或者,写到我自己——也变成一颗熟透的柿子,等待被谁,轻轻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