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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赏花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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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不久,谢阿呦再次回到偏房,她身旁,谢芸依和婢女耳语了两句,脸色难看得能滴出墨来。
“你说,有人在将军府淫、乱?”谢夫人问。
“回夫人,确是有靡靡之声,就算给奴婢一百个胆,奴婢也不敢欺瞒!”
谢夫人狠瞪了她一眼,“你最好如此!”
谢阿呦视线下意识搜寻秦灵萱。
上一世赏花宴也闹了这么一出,结果是秦灵萱怕时琰不认他,哭哭啼啼地要了个侧王妃的名分。
但这一世…
她注意到腰下空了的饰品,心里不免没底。
“母亲,女儿知道是谁。”
谢芸依袅袅站了出来,面上柔顺恬静,根本看不出刚才黑过脸。
她看了一圈,最终目光堪堪定在谢阿呦身上。
“是长乐郡主。”
那视线越过谢阿呦,落在秦灵萱身上。
谢阿呦松口气。
不得不说,谢芸依心机真是颇深。
当着京中有头有脸的夫人们挑明这事,秦灵萱就算有通天的权势,婚前失贞,也是做不得正妻。
只不过,谢芸依是如何得知的呢?
“依儿,莫要胡言乱语!”长乐郡主的母亲和阳长公主脸色铁青。
“灵萱与你自幼是手帕交,她什么为人你最清楚不过,怎可如此污蔑?”
秦灵萱一张小脸煞白。
她长得娇俏,鼻子下巴都尖尖的,上挑的瑞眼显出几分跋扈,一袭鹅黄冬衫,脊背笔直,高傲的姿态是多数世家贵女端不出来的。
“母亲…”
仿佛才晓得自己捅了多大篓子,她六神无主扯了扯和阳长公主袖子。
谢芸依笑了笑,掩面咳嗽两声,病弱地比西子还胜三分,叫人看着就心生怜惜:
“长公主,莫不让灵萱妹妹自己来说呢?”
此刻,一切的罪魁祸首正事不关己地抱臂看戏。
时琰身穿青松色大氅,面庞如阳春三月的杨柳,和煦温润,是世家小姐喜欢的陌上公子颜如玉。
总不过是一个寡妇领着有几分姿色的女儿,再闹腾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实在不行,给个妾室之位打发了了事。
须臾间,他瞧了眼立在人群中,夺目非常的谢阿呦,眉头微皱。
她平常最是善妒。
他和好友去春迎楼喝上二两花雕酒,都要被她扯东扯西盘问上半天,怎的今日还如此淡定?
“母亲…我…”秦灵萱唇瓣翁动,她求助的目光望向时琰。
得到冷漠的回复后,痛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多了抹鱼死网破的坚毅。
她颤颤发抖地说:“屋里头寻欢的人,是女儿没错——”
啪!
和阳长公主脸色逐渐由不可置信到灰败。
清晨日光正暖,茸茸一层浮在发丝,却温暖不了这位女人一星半点,她浑身流淌的血液冰凉彻骨,如遭雷击。
她女儿三岁时便丧了夫,大景民风开放,她却没再嫁,只一心一意养女儿,盼她嫁个好夫婿,顺遂和睦。
可为何,总是天不遂人愿?
“时琰。”和阳长公主再开口,声音沙哑不少:
“就当是姑母求你,你卖姑母个面子,娶了长乐进府,好好照顾她,好么?”
时琰若有所思的视线从谢阿呦身上离开,温润一笑:
“那是自然,琰儿自小与长乐妹妹一起长大,自是不会让她受苦。”
“正好四王府侧妃还有位子,择个吉日,迎长乐妹妹入府。”
“琰哥哥!”秦灵萱顾不得什么脸面,一把扑进时琰怀里:“你分明答应了,会许我正妻之位!”
时琰温柔替她拭去眼泪,“莫哭。”
“当正妻太过辛苦,每日不光要管账簿,还要操心一大家的生活采买。”
“表哥是心疼你。”
秦灵萱胡乱摇头,说她不在乎,话音未落,时琰脸就猛地冷了下来。
“长乐,按大景律法,婚前失贞者不得为正妻,你懂点事,别让表哥为难?”
婚前失贞……
“我明白了!”秦灵萱倏地将矛头指向谢阿呦。
“是你、是你嫉妒我和琰哥哥,所以来告密,就为了让我做不成正妻!”
谢阿呦面上诧异还未来得及掩下去,尖锐发簪就裹挟着风声,堪堪擦着她皮肤划过。
秦灵萱面容狰狞地紧攥着的缠丝点缀金簪尖上,鲜红血夜吧嗒吧嗒顺着根部晕开在雪地,如点点红梅盛放。
“小姐!”
阿团怒从心底起,上去要同秦灵萱扭打在一起。
“阿团。”谢阿呦看着这个衷心的婢女:“回来。”
谢芸依和时琰的私情藏得颇深,一直以友人自居,前世直至她死前才公开为世人所闻。
而刚才,谢芸依又做足了惶恐委屈姿态,那模样就生怕别人不知道是谢阿呦逼她指认。
再加上谢阿呦的名声早就有跋扈之意,有意一引导,被误解便不奇怪了。
人群中,时阎眸光紧紧锁定着纤细少女,拳头攥了又松,躁动的情绪只差一把火就能彻底点燃。
“长乐郡主恐还不知,臣女已接旨,三日后入住昭华宫,封号嘉嫔。”
谢阿呦顿了顿继续道:“从前是臣女不懂事,但臣女已经忘却往事,以后和四殿下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甚干系。”
秦灵萱哭声一滞。
四周顾忌着时琰在场,不敢窃窃私语,但不少小姐们暗戳戳地交换眼神,意思不言而喻。
时琰毫不在意一笑。
他好似懂了。
谢阿呦知晓死缠烂打换不回他的芳心,开始另辟蹊径,欲擒故纵了。
呵,还真是缺爱呢。
“大姐姐,你的脸……”谢芸依猫哭耗子假慈悲,装模作样地抹眼泪:
“都怪依儿,若是依儿不听——”她故意话说一半,抽抽嗒嗒:“现在可怎么办呀?”
秦灵萱本已经平静,心底的不甘被这么一哭,唰得重新窜上心头,她指着谢阿呦鼻子骂:
“是陛下的人又如何?昨日你不还以死明志,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要为琰哥哥守贞洁吗!”
“你个不要脸的贱人!”
谢阿呦太阳穴被吵得突突疼,“长乐郡主,你此言可有什么证据?”
“母亲和众位夫人都知道,我方才去茅房了,根本不在偏房。”
“证据?我当然有!”
秦灵萱一把掏出谢阿呦丢失的璎珞坠子。
“这就是你偷听墙角留下的!”
谢阿呦呼吸一窒,强强稳住身形,她不明白这东西是如何到秦灵萱手中去的,但在看向时琰时,便猜到了。
这璎珞是她缠着他补送的及笈礼。
“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秦灵萱妆面哭花了,白一块黑一块洇染开,委实反胃得很。
谢阿呦使劲掐了掐掌心,镇定道:“还真是臣女的璎珞,许是出恭时匆忙,不小心遗留下的。”
她上前:“多谢郡主替臣女找回失物。”
秦灵萱张了张口,简单的大脑使她想不出反驳的话,眼瞅着谢阿呦占了上风,谢芸依贴身奴婢犹犹豫豫开口:
“将军府的茅房在西边紧邻水榭处,可郡主是从东院出来的,这一西一东,大小姐是怎么个顺路法?”
“白露!”谢芸依等她说完才佯装怒喝,“不得胡言乱语,大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谢阿呦浓密睫羽在眼睑处投掷一小片阴影,蓦地,她嗤笑出声。
“二妹妹这戏唱了如此久,口渴了罢?”
“大姐姐何意?”谢芸依摆出一副伏低做小的惶恐:“白露不懂事,回去依儿自会训她——”
话没说完,她就不可置信呆愣在原地,如瀑青丝被风卷进嘴里带来雪腥味。
——谢阿呦方才上前一把拔了她的步摇,抡圆了手扔老远。
院里一片寂静,景国谁人不知,谢府家小姐们为了四王爷险些将家里闹得翻天覆地?
此刻,都生怕错过这出好戏,聚精会神地盯着。
“大姐姐,不要!”
谢阿呦走两步到步摇面前,使劲一踢,那半月碧色透玉扁钗就在谢芸依跟前,眼睁睁飞得更远。
云丝珍珠绣鞋踩上去,用力碾了碾。
“谢芸依,你真的很讨厌。”
“上京前,我曾无数次想过把你撵出去,让你也过一过寺庙里的清苦日子心里才算平衡。”
此言一出,在场人看向谢阿呦的目光不由染上几分鄙夷。
这话说的,怎的还想谢芸依欠她一样?
分明是自接她回府,她粗蛮无礼,将将军府闹得鸡犬不宁,委屈的合该是谢芸依才是!
谢阿呦环视一圈,少女葵眸湛亮,肌肤瓷白,许是从小浸染庙宇香火气,久了,浑身有股子游刃有余的从容劲儿,像长明灯下的青莲。
偏生她那双狐狸眼又蕴满了灵气,狡黠动人,与恬静冷清的气质相悖。
“但我怕,我怕你一哭,母亲就怨我仗势欺负养女,还怕你一称病,父亲就唉声叹气话里话外抱怨我不该回来。”
“他们分明是我的骨肉至亲,可却都围着你团团转。”
谢阿呦出乎意料地平静,连眼眶都未红,仿佛只是在讨论晌午用什么膳,可说出口的话却如锥子,狠狠凿进心尖。
“谢芸依,别说打你,就算卸你胳膊,你也该受着。”
“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