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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报复 ...


  •   莫尽欢坐上唐鹄的车后,不出意外被他急头白脸地训斥。
      无非还是不服从安排、咖位不大脾性不小的话,莫尽欢听腻了,不作回应。
      他侧头面向窗外,左手握着手机,两耳自动屏蔽经纪人的话,低头背台词。

      “你说你昨晚是睡着了,手机是磕到地板关机的,这样荒唐的理由是在糊弄谁?你不如告诉我是你家进了鬼!”唐鹄打开保温杯润了润喉咙,见自家艺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扒掉莫尽欢的口罩。

      莫尽欢化了淡妆,弯眉桃花眼,浓黑发梢搭至后颈,唇角轻挑时似笑非笑,是俊美多情的长相。单论脸挑不出瑕疵,只是气质太过冰冷阴郁。

      唐鹄软下语气:“尽欢,不是唐哥不给你条平坦的好路走,是你自己不愿意走。你看,凭你这张脸,说点好听的话,到酒桌上跟导演敞开了喝几杯,导演一个高兴给你拿偶像剧的本子,你走偶像剧路线,也总比拍这么多年灵异片还籍籍无名好。”
      “你说,你犯得着去拍吃力又不讨好的灵异片吗?跟你同期的那个小张,我一起把你们签到手底下的,他的脸蛋没你出色,演技也不比你出彩,胜就胜在有张巧嘴,在社交场上左右逢源、游刃有余,你如果有他一半机——”

      “人死后就化作一捧尘土了。”莫尽欢的目光移到唐鹄脸上,突然开口。
      “什么土?”
      “尘归尘,土归土,要么随风飘散,要么永埋地底。”

      唐鹄这才听出他是在背试镜台词,望着莫尽欢黑漆漆的眼睛,无端打了个寒颤。
      一念台词,莫尽欢总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别人闯不进来,他自己也走不出去。与其说莫尽欢选择当演员是戏瘾大,不如说他天生就是戏台上的角色。

      “无论是刻骨铭心的恨,还是不得善终的怨,又或是心无旁骛的痴,随着人死去,都尘归尘,土归土了。”
      莫尽欢说完,对着几位选角导演鞠了一躬。

      试镜圆满结束,莫尽欢对这个角色胜券在握。他在工作人员递来的表格里签上名字,转身走出演播室时,兜头与一人肩膀相撞。

      “没长眼睛?”对方劈头盖脸就骂,唾沫四溅。
      莫尽欢嫌恶地蹙了下眉,脚步后撤。
      他一下子就明白这种蹲街货色是怎么混进演播室的。

      颜伟建穿着条破洞牛仔裤,一件红色棒球服,右眉毛断了半截,牛气哄哄地用鼻孔瞪人,有抖腿的毛病,吊儿郎当。
      他还要发难,被一脸狐狸相的副导谄媚地请进去,颜伟建走前从头到脚打量了莫尽欢一遍,嘴里发出轻蔑的“嗤”声。

      莫尽欢的左眼皮跳了一下。
      他打车去了趟心理诊所,坐诊的是面容和善的中年女医生。

      “你的脸色很差,粉底都盖不住,还有黑眼圈也比之前重了些。”女医生开门见山地问,“最近失眠很严重吗?”

      “比失眠更糟糕。”
      莫尽欢坐在凳子上,搭在膝盖的两只手不自觉绞紧,回忆起昨晚那个不知是现实还是噩梦的经历。

      “我连续做了三晚的噩梦,噩梦的内容重复,在梦里我被人掐死。”莫尽欢把围巾摘下,抽了张桌面上的纸巾,用力搓自己的颈侧,遮瑕霜被搓掉泥,逐渐露出三道扎眼的红痕。
      “醒来我的脖子就多了这个,这真的是梦吗?”莫尽欢把纸巾揉成团,看向心理医生,嘴唇嗫嚅,“你说,我是不是撞鬼了?”

      女医生摇头安抚:“小欢,你先别自己吓自己,你要相信这是一个科学的世界,不存在鬼。”
      “我不想封建迷信,但是,我确确实实撞见了鬼,我亲眼所见,那一定不是梦!”莫尽欢忽然情绪激动,“他的指甲很长,没有眼黑,和梦中掐死我的人长得一样!”
      “小欢,你先冷静。”心理医生给他倒了一杯水,知道莫尽欢已经彻底沉浸在他臆想中的世界,顺着他的话说,“好,你有看到那只鬼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吗?是昨晚做噩梦才出来的,还是第一晚做噩梦就出来了?”
      “昨晚。”莫尽欢摊开手掌,掌心是由指甲嵌出的鲜红的指印。

      “如果只是昨晚,那你想,有没有可能是你连续做了两晚噩梦后,大脑驱使你想象出来了这个幻觉?小欢,你工作强度大,身体太过疲惫,这个时候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最脆弱的,产生幻觉也不是不可能。”心理医生引导说,“你说到是把一把弓带回家才开始做噩梦,后来呢?你有把它扔掉吗?”

      “扔掉了。”莫尽欢似乎冷静下来,剧烈起伏的胸腔也慢慢平复。
      “好,那你今晚看看还会不会做噩梦。”
      一股寒意浸入脊背,莫尽欢觉得有点冷,把两只手抄进风衣口袋,点头:“好。”

      他站起身,把椅子推回到桌子下,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崔姨,我知道你挂心我的身体乃至心理健康,但今天我来找你的事,还请您不要告诉我母亲。”

      “放心,我的职业素养不会允许我这样做。”崔颖面露担忧,用长辈的口吻关心道,“小欢,你回去好好休息,不要拼命接戏,休假就找朋友聊聊天,出门散散心,这样就不会想那么多了,好吗?”

      莫尽欢应了,可在走出诊所后,他的左眼皮狂跳。

      莫尽欢曾听专拍灵异片的老演员说,在这行干久了,身上总难免沾上不干净的东西。如果没能及时去掉,就会如噩运一样一直缠着,至死方休。
      莫尽欢怀疑自己沾上了。

      人一旦对某件事物产生心理暗示性的假设与推测,那么心理的潜在意识就会不断地引导人把这种推测转变为确认。
      巧的是,莫尽欢在心理诊所楼下贴的无数招聘启事中瞥了一眼,第一眼就看见画着鬼画符,写着“捉鬼道士”四字的广告。

      捉鬼道士。
      莫尽欢心念一动,拿出兜里的手机,对着广告拍了张照。

      左眼皮跳得像要抽搐。
      不详的预感笼罩心头。

      莫尽欢傍晚回到小区时,顺道走到垃圾桶旁张望。
      早上的垃圾应该被车走了,装了半桶的垃圾已经是新的一批。

      那把弓应该已经在回收站了。
      莫尽欢这样安慰自己。

      他加快脚步回家,开锁,推门,锁门,拔腿冲向收藏室。
      莫尽欢脚步带风,然而看梳妆台旁的展柜放着什么时,险些单膝跪地。

      赫然是那把玄金色短弓!
      弓又回来了!

      莫尽欢观察地板,又拉开窗查看,没有人闯入的痕迹,绝无可能是有人把弓送了进来。
      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测在脑海里冒出。
      这把弓是自己跑回来的!

      在短暂的惊慌过后,莫尽欢看着那把正对着自己的弓,大步走过去,食指轻触弓身——那个男人就是从这里探出了头。
      就是这把弓,就是这个人,把自己折磨得神经衰竭,神神叨叨。
      莫尽欢骤然伸手握住弓把,五指收拢一掐,再拎起,发狠地砸向梳妆台!

      砰!砰!砰!
      一下又一下,仿佛要把挤压在胸腔的怨气与不肯承认的恐惧发泄干净,莫尽欢用了十成十的力,手背青筋暴起,梳妆台上的化妆品被扫落在地。

      砰!
      莫尽欢将弓摔到地板,梳妆台的桌角经这猛烈的摔打微微凹陷,而那把玄金色短弓完好无缺。
      莫尽欢的情绪濒临失控。

      能入行灵异片的演员胆量都不小,莫尽欢在幼儿园的年纪就开始找恐怖片看了,对于鬼神论他一向嗤之以鼻。
      然而当诡异事件真真切切地发生自己面前,一位跟鬼毫无二致的男人从弓里探出头来时,刻在生物基因的本能还是会让他感到恐惧。

      莫尽欢洗了把脸,关上收藏室的门,翻出手机相册的最新一张照片,照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拨打。

      二十分钟后,电话里自称“正元道士”的少年敲响了莫尽欢家的大门。
      是的,那是一位少年。

      他身披紫色斗篷,中等身材,兜帽罩住发型,露出的眼睛澄澈纯净,与莫尽欢交握的手掌能触摸到少到忽略不计的薄茧,手匀称修长,腕骨凸出,掩盖不了偏小的年纪。

      莫尽欢很快把手收了回去,不着痕迹地打量眼前的少年:“正元道长或是正元道长的徒弟,怠慢了,这么晚劳烦您跑一趟。”
      “你不用试探,我就是正元本人。”少年嗓音青涩,不说废话,“你刚刚跟我说一把弓出了问题,带我去看看吧。”

      莫尽欢把正元道长领到收藏室,一推开门,正元道长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说:“这间屋子不朝南,窗户紧闭不通风,湿气重,收藏品以古文物居多,很适合养邪祟。”
      这么说着,正元道长的视线瞟向被莫尽欢扔到地上的弓,弯腰捡起,手掌抚摸短弓的纹路,面色凝重:“已经成型了。”

      莫尽欢的脸色也跟着一变,终于正眼看面前的少年:“道长,你的意思是,这把弓真是个邪物?”
      “嗯,你刚才在电话里告诉我说,这把弓并不是你想收藏的藏品,是一种莫名的念头驱使你买下的,是或不是?”
      “……是。”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莫尽欢觉得整个收藏室的温度骤降,他搓搓手掌,桃花眼微眯,“这把弓……要怎么做才能销毁?”

      “已经成型的邪物无法摧毁,只能收容,但它已经认定你了,不好收。”正元道长微微一顿,“准确来说,邪物不是这把弓,这把弓只是一个容器,一个叫做焚婴的邪物住在这里。”
      “他以婴儿形态诞生,靠吸食人类的负面能量生长,现在约莫长到了成人形态。也许他是感受到了你身上涌动的强大负面能量,所以动用能力,引诱你将他带回家。同时,他的这种诱导能力会让你做噩梦,以此逼出你更多负面能量。”

      莫尽欢眉心紧拧,唐鹄张口闭口提的越来越像鬼,难道就是负面能量太重所致?
      任谁也不想被鬼缠身,莫尽欢语调急促:“正元道长,您开个价,哪怕有一丁点的可能性收容,也请帮我一把。”

      “其实不一定非要收容,焚婴不是恶鬼,从不会伤害选定的人。”披着长斗篷的少年老气横秋地一叹气,把弓放到莫尽欢手里,“焚婴只吸食负能量与精气,不会伤被吸食之人的身体,而当他吸食到能维持人形后,他就会从弓里出来,不会再缠着你。”

      莫尽欢质疑:“精气被吸走不会对我身体有影响?”
      “不会。我祖宗留下的道士经书有过记载,曾经有人被焚婴缠身,焚婴只是将他的负面能量吸食干净,不会吸干人的精气。焚婴走后,据说被吸食者得到了一样宝物,人也轻盈了。”

      轻盈?这不就是死了的意思?
      莫尽欢握着弓的手指不自觉蜷缩。

      正元说:“你想更快摆脱焚婴,那就需要主动给他吸食身上的负面能量。据我所知,焚婴离被吸食者越近,吸食的速度会越快。”
      “我的建议是,你可以把这把弓放在床头,面对面睡,让焚婴尽快吸食完他想要的能量,这样,你就能彻底摆脱他了。”

      正元道长兜帽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莫尽欢,他本以为面前的青年会迟疑,却没想到青年垂着眸,兀自扯了下嘴角,笑得凉薄:“焚婴……如果讲字面意思,它是被焚烧而死的婴儿吗?用火能不能烧死它?”

      莫尽欢在梦里梦到他射箭刺穿男人胸口,男人最后倒入火海,死不瞑目。
      火能不能真正烧死它?

      莫尽欢可不想跟一个邪物脸贴脸,悠悠补充:“道长,您说无法摧毁,是经书里表明了无法摧毁,还是,”他抓着弓把的指甲抠紧,“没找到真正摧毁的方法?”

      “我不建议你这么做。”正元皱眉,“毕竟是邪物,它对你没有恶意,但你要是被它发现了你的恶意,恐怕会遭到反噬。”

      “死了就不会反噬了,总要试试。”莫尽欢把弓扔到地上,从客厅收容箱翻出一个曾经表演用的大破盆,挑了几块不用的布料垫在盆底引燃,捡起弓走到阳台。

      正元道长跟出来:“你确定要这么做?”

      莫尽欢没回答,掏出风衣里的打火机,拇指一滑滚轮,幽蓝色火焰在眸底跳跃,接着那簇火焰在盆里燃烧、席卷、吞噬。
      玄金色短弓刹那间被火焰包围,莫尽欢嘴角微微上扬,倒映着火光的眼眸暗藏兴奋。
      他在等,等牛角淌油,等短弓被热火熔化,等弓里的邪物消失!
      烟雾顺着破盆缓慢攀升,又顺风斜飘到隔壁住户的阳台,正元叹出一口气,望向莫尽欢越咧越深的嘴角。

      忽然,莫尽欢眼球一瞪,嘴角的笑容凝固,随即爬在脸上的是错愕。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弯下腰,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下,整张脸憋得又红又紫。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掐他的脖子。

      “莫先生?”正元叫了一声。
      莫尽欢犹如一条被海浪卷到岸上的濒死的鱼,紧紧掐着自己的咽喉,两眼翻白,嘴唇巴大张,一副即将呕吐的状态。

      “焚婴在报复你!”正元眼神一凛,在宽大的斗篷里拿出一圆形铜镜,眼角挤出泪,抹到镜面念:“天上玄元,地上魍魉,天回地转,摄鬼降神,一切妖魅,速来显形,急急如律令!”

      他将铜镜照向莫尽欢,莫尽欢弓着背,把自己蜷缩得像只虾。而他胳膊两侧,是男人吊下来的大腿,再向上,身披绛紫色衣袍的男人骑在莫尽欢的肩膀,留着红指甲的手指狠狠地扼住他的脖子!
      察觉到正元的目光,男人侧过脸,脖子发出齿轮转动般的“咔嚓”声,清脆渗人。他似被扰了清净,没有眼黑的眼珠子凉嗖嗖地、轻飘飘地瞟向正元。

      正元当机立断,挤出更多眼泪抹到镜面,嘴里念了一串咒语,对焚婴高喊:“你高抬贵手,放过他!他冒犯了你,我会替他赔罪,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机会!”

      男人渐渐松开手,眯眼,瞳仁裹进眼皮,唇角翘起。
      “嗤。”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轻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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