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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稳固岛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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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的决定在两人心间激荡起汹涌的波涛,也带来了某种尘埃落定般的安宁。
这安宁,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结界。外界的风雨从未真正停歇,短暂的静默之后,无声蓄积着更凶险的浪潮。
公司高层的忍耐到了极限。李姐再次被叫去开会,回来时脸色比上次更加难看,看向沈叙和钟情屿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无奈。
她没有再歇斯底里地斥责,干涩平直地传达了上方的最后通牒:“冷处理,彻底冷处理。在新专辑正式发行前,你们俩,不允许有任何形式的公开互动,社交媒体账号由团队全面接管,所有双人行程无限期暂停。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还有,”李姐的目光在沈叙脸上停留片刻,语气复杂:“王总让我转告你,阿叙,公司培养你不容易,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毁了自己,也毁了整个团队。有些线,不能踩。”
这话里的警告意味,浓得化不开。所谓的“线”,不言而喻。
沈叙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听到的只是明天的天气预报。钟情屿的心直往下坠,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来自现实世界的、冰冷而沉重的压力。这压力不仅仅针对他,更主要地,是压向沈叙的。
接下来的日子,变成了一场刻意的、近乎残忍的“隔离”。
他们住在同一个宿舍,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却被迫在公众面前,在队友面前,扮演最普通的同事。公司派了专人“陪同”他们有限的单人活动,确保他们不会“意外”同框,不会有多余的交流。
排练时,沈叙不再会走到钟情屿身边指导,所有的沟通都通过队长林穆中转。吃饭时,他们不再自然地坐在一起,中间总会隔着阿KEN或小方。镜头下,他们的眼神不再交汇,即使偶尔不可避免的接触,也迅速移开,不带任何温度。
阿KEN和小方显然察觉到了这种诡异的气氛,试图插科打诨活跃气氛,但往往只换来更尴尬的冷场。他们看向沈叙和钟情屿的眼神里,担忧日益加深。
这种刻意的疏远,比网络上的谩骂更让钟情屿感到窒息。他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砂砾摩擦的疼痛。
他贪婪地捕捉着沈叙偶尔投来的、快速掠过的一瞥,那眼神深处压抑的关切和安抚,是他唯一的精神氧气。
他变得异常沉默,常常一个人抱着贝斯,在角落里一坐就是半天,却弹不出一段完整的旋律。
夜晚,他开始失眠,听着隔壁房间隐约的动静,想象着沈叙在做什么,是不是和他一样,在承受着这份无形的煎熬。
这天深夜,钟情屿又一次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冷汗浸湿了额发。他摸索着打开床头灯,昏暗的光线照亮空荡荡的房间,孤独感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下了床,赤着脚,像一抹游魂般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手放在冰凉的金属门把手上,却没有勇气拧开。
他知道,沈叙就在一门之隔的对面。他也知道,这扇门,此刻代表着公司划下的、不容逾越的界限。
在他犹豫不决,准备退回床上时,房门把手,从外面,极轻极轻地转动了一下。
钟情屿的心脏骤然停止,屏住呼吸。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走廊昏暗的光线泻进来,勾勒出沈叙高大挺拔的身影。他穿着深色睡衣,站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在深夜的寂静中无声对视。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谁也没有说话。
沈叙的目光,像一张密实的网,将钟情屿牢牢罩住。那里面有担忧,有关切,有隐忍,还有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东西。
沈叙向前迈了一步,悄无声息地走进房间,反手轻轻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他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走到钟情屿面前。
沈叙伸出手,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刚醒的沙哑,在寂静的夜里,有种撼人心魄的磁性。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句寻常不过的问话,如同一把为他量身定做的钥匙,轻轻转动,打开了钟情屿苦苦锁闭的心门。击溃了钟情屿苦苦维持的所有防线,那些被他强行按捺的委屈、恐惧、思念,以及这一整天无声累积的重量,在这一刻冲破堤岸,奔涌而来。
他的眼眶倏地红了,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迅速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他仓皇低下头,不想让沈叙看见自己这狼狈的模样。
沈叙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呼吸里浸满了无尽的疼痛。他伸出手臂,将眼前这个颤抖的、脆弱的身影,紧紧地拥进了怀里。
熟悉的气息包裹而来,温暖的体温,沉稳的心跳。钟情屿像一艘泊进港湾的船,将整张脸埋入沈叙的颈窝,手指紧紧攥住他背后的衣料,压抑的哽咽从喉咙深处断断续续地溢出。泪水滚烫,渗进皮肤,一路灼到沈叙心底。
沈叙收拢臂弯,将他更紧地圈在怀里,下颌抵住他柔软的发顶。手掌在他单薄的脊背上缓缓移动,一下,又一下,用最原始的节奏传递着无声的庇护。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在地板上投下相依的剪影。门外是世界施加的冰冷规则和滔天巨浪,门内只有彼此交融的呼吸和滚烫的泪水。
许久,钟情屿的颤抖渐渐平息,只剩轻微的抽噎。他依旧偎在沈叙怀里,舍不得松开这偷来的、短暂的、无价的温热。
“对不起……”他嗓音嘶哑,混着浓重鼻音,“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傻瓜。”沈叙的声音低沉温柔,“我们之间,没有麻烦。”
他微微退开一点,借着月光,看着钟情屿哭得红肿的眼睛和湿漉漉的脸颊,抬起手,用指腹一点点擦去他的泪痕。
“害怕了?”他问,目光深邃。
钟情屿老实点头,声音哽咽:“嗯……怕他们为难你……怕Eclipse……”
“看着我,钟情屿。”沈叙捧起他的脸,强迫他看向自己。月光下,他的眼神没有任何迷茫和动摇,“记住,任何需要靠隐藏你才能维持的东西,都不值得珍惜。”
“Eclipse的核心是我们的音乐,是我们五个人。”沈叙的声音不高,“如果连真实的情感都要扼杀,那它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可是……”
“没有可是。”沈叙打断他,眼神坚定,“我说过,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这句话,永远算数。”
他低头,额头抵住钟情屿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现在,闭上眼睛。”沈叙的嗓音低缓,像夜色漫过耳际,“什么都别想,我在这里。”
他的气息拂在脸上,透着令人安心的力量。钟情屿顺从地阖上眼,感受额间传来的微凉触感,倾听那沉稳的心跳。所有紧绷的焦虑、无声的恐慌,都在这紧密相贴的温度里逐渐消融。
月光寂静流淌,门外暗潮涌动。门内这一方窄小的空间,他们倚靠着彼此的体温,成为狂风巨浪中唯一稳固的岛屿。
沈叙用他的臂弯与话语,再一次向他确认:他选的路,他不会松开手。他们要面对的,从来不是彼此,而是门外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