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道纪之歌》熙清舟

16、方舟遗骸

　　循着残碑星图的指引，王林与婉儿在死寂的废墟中又穿行了不知多少岁月。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唯有远方那恒定的“古船”符号，如同暗夜中的北极星，支撑着他们不断前行。
　　沿途的景象愈发触目惊心。星辰的残骸不再仅仅是破碎，而是呈现出一种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彻底“消化”后的怪异形态，如同巨兽咀嚼后吐出的渣滓。虚空中漂浮着凝固的能量漩涡，色彩诡谲，散发出令人心智混乱的波动。他们甚至远远避开了一片区域，那里悬浮着无数保持着惊恐姿态的化石般的身影，是某个未知文明在寂灭降临瞬间被永恒定格的可怖景象。废墟的低语在这里变成了持续的、令人疯狂的哀嚎，需要王林时刻以逆之意境斩断其对心神的侵蚀，婉儿也需不断以□□抚平周遭环境的恶意。
　　若非有星图指引，在这片连方向都失去意义的绝地，他们早已迷失。王林的生逆之道在持续对抗环境压力的过程中，愈发纯熟，那灰蒙蒙的气流运转起来更加圆融，仿佛自成一方小小的混沌领域，将外界绝大部分的污秽与混乱隔绝。婉儿的生命法则也与这片死寂达成了某种诡异的平衡，她不再轻易被负面情绪影响，反而能像在沙漠中寻找水源一般，敏锐地捕捉到废墟深处极其稀薄的、可能存在的“秩序”残留。
　　这一日，前方的虚无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阴影轮廓。随着距离拉近，那轮廓逐渐清晰，两人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那不是星辰的残骸，也不是自然的造物。
　　那是一艘……船。
　　一艘巨大到无法形容的船骸。
　　它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之中，如同一条死去的洪荒巨鲸。船体不知由何种材料铸成，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青铜色，上面布满了无数深可见骨的创痕，有巨大的爪印，有被高温熔化的窟窿，更有一些仿佛被规则直接抹去部分的平滑切口。它的桅杆早已折断，仅存的基座歪斜着指向黑暗。船帆更是荡然无存，只留下一些破碎的缆绳，如同水草般在虚空中缓缓飘荡。
　　这艘船骸的体积，甚至超过了王林所见过的许多修真星！它残破的姿态，无声地诉说着曾经遭遇过的、难以想象的惨烈战斗与毁灭性的灾难。
　　“是它……星图上指引的古船……”婉儿的声音带着震撼与一丝莫名的悲恸。如此宏伟的造物，如今却只剩下冰冷的残骸，沉寂在这永恒的废墟里。
　　王林目光锐利如鹰，神识如同最精细的梳子，缓缓扫过巨大的船骸。船体内部结构复杂得超乎想象，层层叠叠，如同一个微缩的世界。大部分区域都充满了死寂与毁灭的能量残留，许多地方的空间结构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崩塌。但就在这无尽的破败深处，他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秩序”波动。那波动并非来自某个强大的存在，更像是某种……仍在艰难运转的、船体核心的残余机制。
　　“船体内部有东西还在运行，”王林沉声道，语气凝重，“很微弱，但确实存在。可能是维持船骸最后形态的阵法核心，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婉儿的生命感知也捕捉到了那丝波动，她翠绿的眸子微微闪动：“我感觉到……呼唤变清晰了！就在那船里面！很微弱，但很……急切？”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历经千辛万苦找到这里，绝无退缩之理。无论这船骸是希望之地，还是更大的坟墓，他们都必须进去一探。
　　靠近船骸的过程充满了危险。船体周围的空间极其脆弱，布满了肉眼难辨的空间裂缝，一些区域还残留着强大的能量乱流，显然是当年大战遗留下来的陷阱。王林将生逆之力催发到极致，身形如鬼魅，在危机四伏的缝隙中穿梭。婉儿紧随其后，□□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提前预警那些针对生机的隐藏杀阵。
　　他们从一个巨大的破洞进入了船体内部。内部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一些镶嵌在墙壁上的、早已失去能量的晶石残骸，散发着幽幽的微光。空气（如果还能称之为空气的话）中弥漫着金属锈蚀、能量焦糊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亿万生灵瞬间湮灭后残留的绝望气息。
　　通道宽阔无比，却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战斗留下的痕迹。破碎的甲板，扭曲的金属构件，以及一些早已化为化石的、形态奇异的尸骸。这些尸骸大多保持着战斗或奔跑的姿态，似乎在灾难降临的瞬间试图做些什么。
　　婉儿不忍地别过脸去。王林沉默地前行，神识仔细探查着每一处角落。他发现了一些保存相对完好的舱室，里面散落着一些奇特的器物残片，风格与现今任何文明都迥异，有些像是用于操控庞大法阵的节点，有些则像是某种记录信息的载体，但绝大多数都已彻底损坏，灵性全无。
　　他们沿着那丝微弱的秩序波动，向着船骸的深处前行。越是深入，环境越是复杂，残留的危险也越多。他们遭遇了几波由船体残存禁制演化而成的守护傀儡，其实力不俗，但在王林生逆交融的霸道力量下，皆被迅速击溃、净化。婉儿则凭借着对生命与秩序的敏锐感知，多次提前发现了隐藏的陷阱和能量节点，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终于，在穿过一条布满冻结能量波纹的长廊后，他们抵达了一个相对完好的区域——船体的核心控制区域，或者说，是曾经的控制区域。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穹顶已然破裂，露出外面冰冷的星空。大厅中央，是一个破损严重的巨大晶石平台，平台周围连接着无数断裂的能量导管。平台上，悬浮着一个篮球大小、布满了裂纹、光芒极其黯淡的暗金色晶球。那丝微弱的秩序波动，正是从这个近乎熄灭的晶球中散发出来的。
　　而在晶球正下方的地面上，刻着一个与残碑星图上几乎一模一样的、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古船”符号。符号旁边，还有几行更加古老、更加模糊的文字。
　　婉儿快步走到符号前，蹲下身，指尖轻触那些文字。生命之种的力量与文字产生共鸣，信息流入她的心间。
　　“希望方舟……第七号……紧急迫降……核心受损百分之九十九点八……纪元壁垒跳跃失败……‘种子库’强制休眠……等待……复苏指令……”
　　婉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声音带着颤抖：“林哥……这艘船……它真的是……‘希望方舟’！是上一纪元为了逃离寂灭，寻找新世界而建造的方舟之一！它……它失败了……”
　　王林的心沉了下去。最后的希望方舟，也化为了废墟。那所谓的“种子库”，难道也……
　　他的目光落在那黯淡的晶球上，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晶球内部的结构复杂到难以想象，但绝大部分区域都已是一片死寂。唯有最核心处，有一丝几乎熄灭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灵性意志在艰难维持着。
　　当王林的神识接触到那丝灵性时，一段断断续续、充满绝望与不甘的意念碎片，涌入他的脑海：
　　“……壁垒……无法突破……寂灭……无处不在……它们来了……为了‘纪元之心’……守不住……种子……必须……藏起来……等待……变数……”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那晶球最后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维持这船骸最后形态的秩序波动，也随之消失。
　　大厅开始微微震动，船骸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似乎即将彻底解体。
　　“纪元之心？”王林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词语。是什么东西，引来了“它们”（很可能是寂灭之源或其爪牙）的觊觎？这方舟的毁灭，不仅仅是因为纪元寂灭，更是因为怀璧其罪？
　　“种子库！”婉儿却惊呼一声，她的生命感知猛地指向大厅一侧墙壁上的一道极其隐蔽的裂缝，“里面有东西！很微弱的生命反应！是……种子！还有活着的！”
　　王林眼中精光一闪，毫不犹豫，一拳轰向那面墙壁！生逆之力爆发，墙壁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露出了后面一个狭小的、被层层禁制保护的暗格。
　　暗格之中，别无他物，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由未知翠绿玉石雕琢而成的匣子。匣子表面布满了玄奥的纹路，散发着微弱却纯粹的生命气息。
　　婉儿颤抖着伸出手，捧起那个玉匣。当她指尖触碰到玉匣的瞬间，匣子轻轻一震，表面的纹路亮起柔和的光芒，然后“咔哒”一声，自行打开了。
　　匣内没有想象中的霞光万道，只有三颗……如同普通树种般大小、颜色各异（一颗翠绿欲滴，一颗赤红如火，一颗土黄厚重）、却散发着难以形容的磅礴生机与法则意蕴的……种子。
　　与此同时，一股信息流从玉匣中传入婉儿和王林的心神：
　　“文明火种：生命之树（木）、永恒之火（火）、息壤之核（土）。上一纪元生命法则具现之物，蕴藏造化之机。需以同源生命之力温养，于适宜之地播种，可衍化生命净土，抵御寂灭侵蚀。——守夜人绝笔。”
　　希望，并未完全湮灭！
　　然而，就在王林准备收取玉匣的刹那，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破碎的穹顶，望向船骸之外的虚无！一股冰冷、恐怖、远超之前所遇任何巡天者的毁灭意志，如同潮水般，正从极远处席卷而来！其目标，赫然直指这艘方舟遗骸！
　　“走！”
　　王林一把抓起玉匣，拉住婉儿，身形化作一道灰色闪电，朝着船骸另一个方向的破口疾射而去！
　　身后的方舟遗骸，在那股恐怖意志的碾压下，发出了最后的哀鸣，开始了彻底的崩塌与湮灭。
　　新的逃亡，开始了。但这一次，他们手中，紧紧握着文明延续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