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道纪之歌》熙清舟

17、火种逃亡

　　玉匣入手，并非冰冷的触感，而是一种温润中带着磅礴生机的奇异暖意，仿佛握住了三颗微缩的、正在搏动的心脏。三颗“文明火种”在匣内静静悬浮，散发出柔和而坚定的光芒——翠绿如初春原野，赤红如地心熔岩，土黄如万载大地。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与厚重，瞬间将方舟遗骸核心那积郁了万古的死寂与绝望涤荡一空，连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焦糊与湮灭气息都被驱散了不少。
　　希望，如此真切地掌握在手中。
　　然而，这希望之光，在此刻，却成了招引毁灭的、最明亮的灯塔！
　　几乎在玉匣被取出的同一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超越了一切感知范畴的恐怖意志，如同沉睡的宇宙巨兽骤然苏醒，带着纯粹的、冰冷的、旨在将万物归零的绝对恶意，自无尽虚空的至深处轰然降临！这意志并非针对某个个体，而是如同无形的天幕坍塌，笼罩了整片星域！正在加速崩塌的方舟遗骸，在这意志的碾压下，发出了最后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巨大的金属构件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纷纷碎裂、湮灭！
　　一道阴影，在王林和婉儿正前方的逃遁路径上，悄无声息地凝聚。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团不断向内坍缩、吞噬光与声、甚至吞噬“存在”本身概念的“绝对虚无”。它所处的空间，时间仿佛停滞，规则尽数崩坏，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智疯狂的终极死寂。这便是“寂灭之源”真正的爪牙，远非巡天者可比的存在——寂灭使者！
　　“交出……纪元火种……归于虚无……”
　　冰冷的神念，不蕴含任何情感波动，如同亿万把冰锥，直接凿穿一切防御，刺入王林和婉儿的识海最深处。这并非商量，而是宣告，是宇宙法则对“错误”的最终审判。
　　生死，只在刹那！
　　王林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巨大的危机感让他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但他历经万劫的道心，早已坚如磐石。在感应到那恐怖意志苏醒的瞬间，他甚至比那神念传来更早一步做出了反应！
　　“走！”
　　他一把将婉儿死死揽在怀中，不是直线向前，而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蕴含着他“逆”之道韵的诡异弧度，向着侧下方一片相对密集的巨型船体残骸中撞去！生逆之力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燃烧，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扭曲不定的灰色流光，不再是简单的飞行，更像是在空间的褶皱与生死的缝隙间进行跳跃！
　　“逆乱阴阳·混沌劫！”
　　就在身形闪烁的同时，王林头也不回，反手向后猛地一按！他胸前，生逆之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压缩、碰撞，一个拳头大小、内部仿佛有无数微缩世界在生灭、色彩混沌不堪的光球骤然出现！这光球散发出极不稳定的、仿佛开天辟地前的混乱气息，被王林毫不犹豫地推向那刚刚凝聚成形的“寂灭使者”！
　　这不是攻击，而是制造混乱！是以自身蕴含“变数”的混沌本源，去冲击对方纯粹的“寂灭”秩序！
　　“嗤——啦——！”
　　混沌光球与“寂灭使者”碰撞的瞬间，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仿佛布帛被强行撕裂、又仿佛冰雪坠入熔岩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声响。那片区域的光线彻底扭曲、消失，空间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布满裂纹，时间流速变得混乱不堪！混沌光球仅仅支撑了一息便轰然炸开，但爆炸产生的并非毁灭性能量，而是一片更浓郁、更原始的规则混沌地带，暂时阻隔了“寂灭使者”的绝对锁定！
　　“噗！”王林如遭重击，喷出一口暗含着规则碎片的鲜血，脸色瞬间煞白。强行施展这种近乎自损道源的神通，反噬极其严重。但他借着这爆炸的冲击力，速度再增三分，抱着婉儿如同陨石般砸入下方错综复杂的船体残骸迷宫之中！
　　“林哥！”婉儿感受到王林瞬间萎靡的气息和嘴角刺目的鲜红，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她强忍泪水，翠绿色的□□毫无保留地爆发，如同最温暖的潮汐，将两人包裹，一方面疯狂修复着王林的伤势，另一方面极力收敛着玉匣中火种自然散发的生机波动，如同给明灯罩上黑布。
　　“我没事！”王林的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他目光如电，在疯狂崩塌的金属通道与断裂的甲板间极速穿梭，利用一切障碍物阻挡后方那迅速恢复、并爆发出滔天怒意的冰冷锁定。
　　然而，“寂灭使者”的强大超乎想象。那短暂的规则混沌仅仅阻碍了它一瞬。下一刻，它那坍缩的虚无之体猛地膨胀，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污染同化周围的混乱规则，并以一种近乎“规则跃迁”的方式，再次出现在王林逃亡路径的前方！一道灰暗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寂灭光束，无声无息地洞穿层层阻隔，直射婉儿怀中的玉匣！它似乎判断出，持有火种的婉儿，是更优先的清除目标！
　　“休想！”
　　王林眼中血色一闪，逆之意境催发到极致，他不闪不避，竟主动将婉儿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胸膛迎向了那道寂灭光束！同时，他双手结印，体内生逆之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逆向运转，在胸前凝聚成一面不断旋转的、灰蒙蒙的、仿佛能折射一切规则的棱镜！
　　“逆道·归无！”
　　寂灭光束击中灰色棱镜，没有爆炸，而是仿佛泥牛入海，被那旋转的棱镜疯狂折射、分散、消解！但寂灭之力太过磅礴，棱镜仅仅支撑了半息便布满裂痕！残余的力量狠狠轰击在王林胸口！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王林再次喷出大口鲜血，胸口塌陷下去，一股冰冷的、旨在湮灭一切的规则之力疯狂侵入他的经脉、道源，甚至魂魄！
　　“不——！”婉儿发出凄厉的哭喊，生命之力不顾一切地涌入王林体内，与那寂灭之力展开激烈的争夺。
　　“走……快走！”王林咬碎钢牙，凭借顽强的意志硬生生扛住这足以让寻常第三步大能形神俱灭的一击，借着冲击力，抱着婉儿再次撞穿一层甲板，向着船骸更深处、更复杂的方向亡命飞遁。
　　鲜血，如同小溪般从他嘴角、胸口不断淌下，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他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永不屈服的火焰。
　　逃亡，变成了在死神镰刀上跳舞的绝命狂奔。王林将遁术、隐匿、以及对环境的利用发挥到了极致。他时而化身阴影融入黑暗，时而引爆船骸中残存的不稳定能量制造混乱，时而利用复杂的地形进行折射跳跃。婉儿则成为了他最可靠的后盾，不仅全力疗伤，更凭借对生命与秩序的敏锐感知，一次次提前预警来自不同方向的寂灭攻击，甚至偶尔能引导王林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空间裂缝。
　　但“寂灭使者”如同拥有不死之身的幽灵，任他们如何挣扎，总能迅速追及。它的攻击越来越狂暴，寂灭之矛、虚无之域、规则剥离……种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层出不穷，在王林身上添加着一道道缠绕着湮灭道痕、难以愈合的恐怖伤口。
　　婉儿的泪水早已流干，她看着王林为了护住她和火种，一次次以重伤为代价硬抗攻击，心如刀绞。她紧紧抱着怀中的玉匣，那三颗火种传来的温暖，此刻却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希望，难道要以他的生命为代价才能换取吗？
　　“林哥！放下我！或者把火种给我！我去引开它！”在一个短暂的喘息间隙，婉儿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和决绝喊道。她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为自己流血了！
　　“闭嘴！”王林猛地回头，染血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她，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近乎咆哮的坚定，“给我活着！我们一起活！”
　　那眼神，那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婉儿心上，让她所有牺牲的念头瞬间粉碎，只剩下无尽的酸楚与更加坚定的同生共死之志。
　　王林猛地转头，目光穿透层层阻碍，望向右前方极远处那片连他的神识探入都会感到灼痛、仿佛能将万物分解为最原始粒子的炽白区域——“太初熔炉”！守夜人残刻中记载的宇宙绝地，万物归墟与初生之地！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计划，在他心中瞬间成型！
　　他不再迂回，不再隐匿，将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燃烧道源换来的爆发力，全部灌注于双腿！他抱着婉儿，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绝望流星，不再躲避后方越来越近的死亡阴影，而是义无反顾地、笔直地冲向了那片象征着终极毁灭的——“太初熔炉”！
　　“警告！前方规则混乱度超限！存在彻底分解风险！目标行为逻辑错误！重新评估！” 身后紧追不舍的“寂灭使者”，那冰冷的神念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类似“惊愕”与“计算混乱”的波动！它的追击速度，出现了一瞬间的、极其短暂的迟疑！它对那片区域，存在着源自本能的忌惮！
　　就是这稍纵即逝的迟疑！
　　在即将冲入“太初熔炉”那令灵魂都在哀嚎的毁灭波动范围的最后一刹那，王林做出了他一生中最快、也是最艰难的决定！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怀中的婉儿猛地向着与熔炉方向呈锐角的一片相对稳定的、由巨大引擎残骸形成的阴影中推去！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包裹住她，确保她不会坠入虚空。
　　“藏好！收敛一切！相信我！” 他最后的传音，简短，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斩钉截铁的力量。
　　同时，他自身速度不减反增，并且，在冲入那片炽白地狱的前一瞬，他逆转体内残存的生逆之力，不再模拟生命，而是模拟出一种与玉匣中火种同源、却更加耀眼、更加“诱人”的秩序波动！他将自身化作了一盏在黑暗中疯狂燃烧、吸引所有飞蛾的死亡明灯！
　　“不——！林哥——！” 婉儿眼睁睁看着王林的身影被那片吞噬一切的炽白瞬间吞没，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绝望到极致的尖叫，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但她死死咬破了嘴唇，鲜血的腥味让她保持了最后一丝清明。她记住王林的话，用尽全部意志，将生命之种和自身所有的气息收敛到极致，抱着冰冷却沉重的玉匣，如同石头般坠入那片阴影的最深处，将自己的一切存在感抹除。
　　那“寂灭使者”果然被王林那决绝的“自杀”式冲击和故意放大的、如同“火种”自爆般的强烈波动所迷惑！冰冷的逻辑核心瞬间将王林判定为“携带火种自毁”的最高优先级目标！它发出一声无声的、却震荡了规则的愤怒咆哮，竟不再理会那片阴影，主体化作一道更加凝实的灰色毁灭洪流，紧跟着冲入了那片连它都感到畏惧的“太初熔炉”之中！
　　“轰隆隆——！！！”
　　无法形容的规则湮灭风暴在“太初熔炉”的边缘彻底爆发！炽白的光芒淹没了那片星域，仿佛一颗超新星在极近的距离炸开！恐怖的能量乱流席卷四方，将方舟遗骸最后的残骸也彻底汽化！连神识都无法探入分毫，那里只剩下纯粹的、极致的创造与毁灭之力的疯狂交锋！
　　废墟阴影中，婉儿蜷缩在冰冷的金属夹缝里，死死捂住嘴，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她感受着远处传来的、让她灵魂都在颤栗、仿佛天地重归混沌的毁灭波动，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紧紧抱着怀中的玉匣，那三颗火种传来的微弱暖意，此刻却如同烙铁般灼烧着她的灵魂。希望，是用他的命换来的吗？
　　虚空，暂时恢复了死寂。只有远方那团依旧在咆哮、膨胀的炽白混沌，无声地述说着刚才发生的、惨烈到极致的选择与牺牲。
　　逃亡，似乎暂时结束了。但更深的绝望、漫长的等待、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期盼，如同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了婉儿的身心。火种已在手，但播种的希望之地，又在何方？而那个为她只身闯入炼狱、将生路留给她的男人，还能……从这宇宙最恐怖的绝地中……归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