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逆：道纪之歌》熙清舟

28、净土初成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与黑暗中，失去了固有的刻度。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那微弱的五行光圈，如同风中残烛，在王林与婉儿相拥的方寸之地，顽强地、持续地旋转着，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王林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中沉浮。混沌道种近乎寂灭带来的空虚，五行之力暴走留下的撕裂感，寂灭道伤如同附骨之疽的侵蚀，以及灵魂深处与“寂灭之源”意志碰撞后的震荡……所有的痛苦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拖向永恒的沉眠。但每当意识即将彻底沉沦时，额头传来的、另一份微弱却同样坚韧的生命脉动，以及那在两人之间流转的、微弱却生生不息的五行相生之力，便会化作一根无形的丝线，将他从深渊边缘拉回一丝清明。
　　他不知道自己维持着这个姿势有多久，也不知道外界如何。全部的心神，都用在维系那脆弱的五行光圈，引导体内残存的、紊乱的五行之力，一丝丝、一缕缕地，融入那相生的循环。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也极其危险的过程，如同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引发体内力量的再次暴走，彻底崩毁。但他别无选择，这是他维系两人性命的唯一稻草。
　　渐渐地，一种奇妙的平衡在缓慢建立。虽然体内的伤势依旧沉重，虽然力量十不存一，但那五行光圈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稳定了一些。旋转的速度虽然依旧缓慢，却不再时断时续，开始有了某种韵律。从周围虚空汲取那微弱灵气反哺自身的过程，也似乎流畅了一丝。
　　就在这漫长而痛苦的无意识修复中，王林破碎的混沌道种，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这破碎的道种，并未消散，反而如同种子深埋地底，沉寂中孕育生机。那五行光圈运转时产生的、微弱的相生道韵，以及从虚空中汲取的、虽然稀薄却极为精纯的先天灵气，不断渗入破碎的道种残骸之中。这些残骸不再仅仅是沉寂的死物，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方式，与这外来的五行生灭之道，产生着奇异的交融。混沌包罗万象，可化生万物，此刻，这破碎的混沌，似乎在被动地吸收、适应、甚至是……“学习”这五行相生的奥妙，试图在其中寻找重塑自身、乃至更进一步的可能。只是这个过程极其缓慢、隐晦，甚至王林自身都未察觉，如同冰雪在春日下无声消融，又于地底汇成细流。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王林感觉到怀中的躯体，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这细微的动作，却如同惊雷般在他即将麻木的意识中炸响。他猛地凝聚起一丝几乎涣散的心神，艰难地、缓缓地掀开沉重如山的眼皮。
　　视线模糊，好半晌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婉儿依旧苍白，但已恢复了一丝生气的脸颊。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也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翠绿色的眼眸，不再如之前那般黯淡无光，虽然依旧虚弱，却重新有了焦距，如同蒙尘的翡翠被擦拭出了第一道光。
　　四目相对，劫后余生。无需言语，万般情绪，尽在眼中。
　　婉儿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眼角无声地滑落一滴泪珠。王林想抬手为她拭去，手臂却依旧沉重得不听使唤。他只能微微动了动下巴，用额头顶了顶她的额头，传递着无言的安慰。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感受着对方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心跳与呼吸，也感受着彼此间那微弱却坚韧的五行循环。这循环，如同一条细细的脐带，连接着他们濒死的生命，也成为了这片死寂黑暗中，唯一的温暖与依靠。
　　又不知过了多久，婉儿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触碰到了王林胸前的衣襟。她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尝试着，极其缓慢地，调动起体内那微弱到极致的、源自生命之种的本源之力。
　　王林立刻察觉，心领神会。他不再试图强行主导，而是放松了心神，将自己的引导权交给了婉儿。他对五行之道的理解，更多是宏观的、以混沌包容驾驭，而婉儿继承的守夜人传承，尤其是对生命之种（木）的掌控，让她对五行相生的微观运转，有着更细腻、更本质的感知。
　　在婉儿的引导下，那微弱的五行循环，开始发生更加精妙的变化。木行生机（婉儿生命本源）不再仅仅是被动地生发火焰，而是如同最精密的织工，开始梳理、抚平王林体内因五行暴走和寂灭道伤留下的细微裂痕。水行润下之力（玄冥真水）则如涓涓细流，带着清凉与生机，缓缓滋养、修复着婉儿近乎干涸的经脉与动摇的道基。火行的温暖，土行的厚重，金行的肃敛，都在婉儿的微调下，各司其职，又相互促进，使得整个循环的效率，悄然提升了一线。
　　反哺而来的精纯生气，也略微增加了一丝。虽然依旧杯水车薪，但至少，两人体内那如同破败房屋般的伤势，终于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缓慢的修复，而不仅仅是维持不恶化。
　　时间，在两人无声的默契与共同的努力下，一点点流逝。那五行光圈，也从最初的碗口大小，极其缓慢地、以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向外扩张了一丝。其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凝实了那么一点点，散发的“秩序”与“生机”的意蕴，也略微清晰了一分。
　　这片被五行光圈笼罩的、约莫丈许方圆的空间，开始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地面那冰冷的、仿佛能吸收一切生机的奇异晶石，表面似乎蒙上了一层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温润光泽，不再是纯粹的冰冷死寂。空气中，那原本令人窒息的、充满寂灭意味的虚无感，被一丝极其稀薄、却真实存在的、清新而充满活力的气息所取代。这气息，混合着草木初生的微腥、火焰跃动的暖意、大地苏醒的醇厚、金石摩擦的锐利以及水汽氤氲的润泽，虽然微弱，却代表着“生”的萌芽。
　　这里，不再是纯粹的废墟死地。这里，有了一丝“净土”的雏形。
　　王林的神识，随着伤势的略微好转，终于能够极其勉强地、如同盲人摸象般，向外探出尺许。他“看”到了这微弱却真实的变化，心中震动。这不仅仅是一个临时的庇护所或疗伤地。这五行循环，这以他们二人生命本源与五行火种为基，在这片绝对死寂中强行开辟出的、蕴含着“生”之法则的微小领域，或许……真的可以称之为“净土”的种子！是守夜人传承中，那遥不可及的、衍化生命净土的希望，在这里，以这种最原始、最脆弱的方式，萌芽了！
　　这个认知，让王林死寂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希望，无论多么渺茫，只要存在，便能照亮前路。
　　婉儿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翠绿的眸子中，闪烁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她以心神传递过一个模糊的意念：“稳定……扩大……核心……”
　　王林瞬间明悟。眼下这五行循环，全靠他们两人以心神和残存本源强行维持，如同无根浮萍，极度脆弱。要想真正稳固下来，甚至缓慢扩大，必须找到一个“核心”，一个能承载、稳定五行循环，并能从虚空中更高效汲取能量的“锚点”。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两人之间，那五行光圈缓缓旋转的中心。那里，空无一物，只有五行之力流转不息。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的混沌道种虽然破碎，但残骸尚在，且正在与这五行循环产生着奇异的交融。混沌，本就包罗万象，可演化万物，亦可容纳万法。若是以这混沌道种残骸为“基”，以五行循环为“用”，将两者初步融合，是否……能成为一个稳定的核心？
　　这个想法极为大胆，甚至堪称疯狂。混沌道种是他一身修为的根本，虽然破碎，但位格极高。五行循环则是外来之力，且是五种截然不同的本源法则。强行融合，稍有不慎，便是道基彻底崩毁，魂飞魄散的下场。
　　但，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路。坐以待毙，终有力竭之时。唯有搏一线生机！
　　王林将心中的想法，通过心神联系，艰难地传递给婉儿。
　　婉儿沉默了片刻。她能感受到王林混沌道种的奇异状态，也明白其中的风险。但她也清楚，维持现状，只是慢性死亡。最终，她传递回一个坚定的意念：“可试……我助你……调和……”
　　有了婉儿的支持，王林不再犹豫。他收敛全部心神，不再去关注身体的剧痛与虚弱，将全部意念沉入丹田深处，那一片破碎、沉寂的混沌道种残骸之中。
　　他不再试图去“修复”道种，而是以最轻柔的意念，如同引导溪流，将体外那微弱的五行循环所产生的、精纯的五行生灭道韵，一丝丝、一缕缕地，引导向道种残骸。
　　这个过程，比维系五行循环本身还要凶险百倍。五行道韵与混沌残骸接触的瞬间，便产生了剧烈的排斥与冲突！王林感觉自己的丹田仿佛要炸开，灵魂如同被放在磨盘中碾压！他闷哼一声，嘴角再次溢血，身体剧烈颤抖。
　　“林哥！”婉儿心中一紧，连忙催动生命之种的本源之力，加大木行生机的输出，同时全力调和着涌入王林体内的五行之力，使其尽可能温和、平稳。
　　在婉儿不计代价的协助下，那狂暴的冲突稍稍缓和。王林强忍非人的痛楚，以无上意志，强行压制、引导着这冲突。他不再试图让混沌吞噬五行，也不再让五行覆盖混沌，而是尝试着，让两者达到一种奇异的“共处”与“交融”。
　　破碎的混沌道种残骸，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开始被动地吸收、适应这外来的五行道韵。而五行道韵，在混沌那包容一切的“空”与“无”的意蕴中，也似乎找到了某种归宿，流转得不再那么暴烈，反而多了一丝圆融与和谐。
　　渐渐地，在五行光圈的正中心，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旋转轴心处，一点极其微弱的、灰蒙蒙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点”，悄然浮现。那正是王林混沌道种残骸与五行循环初步交融后，显化在外的一丝投影。
　　这一点灰蒙蒙的“点”出现的刹那，整个五行光圈猛然一震！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了一丝，光芒也瞬间明亮了少许！最明显的变化是，从周围虚空中汲取那稀薄灵气反哺自身的速度，明显提升了一倍不止！而且，这灵气经过那灰点的转化，变得更加精纯、温和，更易于吸收！
　　有效！
　　王林和婉儿心中同时一振。虽然那灰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确实起到了“锚定”和“转化”的作用！五行循环，因为有了这个初步的“核心”，稳定性大大增加，效率也显著提升！
　　反哺而来的生气变得更加浓郁，两人伤势恢复的速度，也终于从龟爬，变成了慢走。虽然依旧缓慢，但希望，真切地变大了。
　　然而，就在两人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喜悦，全力运转这新生“净土”，加速疗伤之时——
　　异变陡生！
　　这片丈许方圆的“净土”之外，那无边无际的、死寂的黑暗虚空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新生的、微弱的“秩序”与“生机”气息……吸引了过来。
　　一阵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充满了贪婪与毁灭欲望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从四面八方，缓缓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