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人旁》燧人金

5、“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邬誉染上了和方思危一样的习惯，也喜欢上看月亮。吃完晚饭，他们朝着东边月亮升起的方向漫步。风荡走了灰蒙蒙的云，月亮孤悬在蓝黑色的画布上。他们速度并不快，像要腾起来，走到月亮里面去。

　　大学是最浪漫的地方，大学生的首要任务便是浪费青春。操场中央搭起了临时草坪舞台，社团的旗帜上印得是《跨时代》专辑封面同款字体。方思危显然有点激动，扯着邬誉的胳膊围了上去。

　　草坪中央有女孩站在立麦后唱歌，音响很次，音色大打折扣。邬誉被杂音刺得皱了皱眉，方思危却并不介意，嘴唇翕动，像是在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音量震耳，邬誉不得不凑近。方思危贴近他的耳朵，呼吸声带着热度，一瞬间裹挟了感官。邬誉久久不能回神，垂着颈项，期待方思危再说些什么。

　　“……这个女生挺红的，”方思危果然又重复了一遍，“我在某书上刷到过她。”

　　哦，是这样啊。

　　似乎该说点“好厉害”之类的废话，但邬誉什么也没说。这女生确实很厉害，可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不说点什么总会显得不礼貌，但他不想跟方思危讲礼貌。

　　人潮涌动，哪边又有新的观众挤进来。方思危被人浪冲击，重心不稳，邬誉下意识伸手接住他。

　　没有暗藏心思的停留，甚至连片刻迟滞也没有，方思危立刻直起身。他摸了摸嘴唇，对邬誉歉疚笑笑：
　　“抱歉，没站稳。”

　　很礼貌，礼貌得有点讨厌了。邬誉说“没什么”，便不再看方思危了。小插曲不值得斤斤计较，方思危很快又看向中间那个挺红的女生。邬誉别开脸，搓了搓耳朵。

　　被方思危碰过地方温度似乎高得有点儿过了，他的指尖在那处停留了一秒，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重新把手揣进兜里。他瞟了一眼，袖子被方思危抓褶皱，但他没有抚平。

　　女生唱完了，他机械地跟着台下的观众鼓掌。

　　碰到了吗？

　　他努力回想那一秒的触觉。

　　似乎是碰到了，又像是错觉。如果真的碰到了，方思危一定察觉了他耳朵的温度。

　　他眼神暗了暗，原本还以为……能借着晦暗的灯光藏住耳尖的烫。

　　他悄悄转过头，幅度非常小，只用余光偷偷看。

　　操场的大灯还没开，音乐社支了个架子，缠上白色灯带，伴着音乐声，一闪一闪的。那些细细碎碎的光落在方思危的眼睛里，像湖面上粼粼的波光，像散落在阳光下的钙长石颗粒。

　　月辉也映在那双眼睛里，凝结成一粒光斑，是疏朗的模样。人永远没办法看到自己的眼睛，所以邬誉觉得方思危一定不知道，他眼里的钦慕与向往一目了然欲盖弥彰。

　　邬誉忍不住有点骄傲。唱歌的女生再理厉害又怎么样呢？他才是这双清澈的明眸聚焦的地方。

　　他知道方思危的每一次不经意回头的目的，也洞晓方思危每句话背后的再三思量。

　　可没有圆满结局的故事最好不要发生，不能满足的期待也不应该存在。在京大读研的这三年，或许是他人生里仅有的自在，三年以后，他又要回到桉市，回到属于他的轨道，扮演优秀的正常人。

　　方思危直了直腰背，他来不及挪开视线，被方思危抓了个正着。他视线左右游移，又尴尬地笑了笑。方思危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些什么。

　　要说什么？

　　哦，对。他要提醒邬誉该回去了。

　　可他没有说哈，他被那种黏腻的、胶状的温柔与失落包裹着，忽然迷失了自我。他们藏在人群里，歌声和掌声仿佛变成了以他们为主角的故事的布景。

　　有人正唱《七里香》，方思危眨了眨眼，分明看到了麻雀，和想吃秋刀鱼的猫咪，还有在纸上来回动作的铅笔，和院子里的落叶。

　　歌词里唱的所有和浪漫和爱情相关的东西，全部像泡泡似的，在他的脑海里噼里啪啦地炸开。

　　几星彩色水花迸溅，他被美妙的气氛蛊惑，和着流淌的音乐，对邬誉弯了弯眼睛：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