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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一场意料之外的婚礼 ...

  •   钟杳杳的研一生活,平静得像南溪市初春的一潭湖水,微风拂过,也只起些许涟漪。

      四年本科,两年读研,六年光阴,足以将一个人的棱角磨平,也将一座陌生的城市,彻底融入骨血。她早已习惯了南溪湿润的空气,习惯了食堂里甜口的饭菜,也习惯了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按部就班地生活。

      她跟着导师做课题,闲暇时便泡在图书馆的故纸堆里,偶尔和已经留校工作的许俏约着吃顿饭,或是去听一场小众的音乐会。生活规律,内心安宁。

      那个曾经占据了她整个青春的少年,连同那段兵荒马乱的岁月,仿佛都已经被她妥帖地封存,装进了一个名为“过去”的盒子里,再也没有打开过。

      她以为,她会这样一直平静下去,直到毕业、工作,在这座温润的南方城市里,落地生根。

      直到黎珈妤的一通电话,将这潭静水,投入了一颗巨石。

      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钟杳杳刚从图书馆出来,南溪的阳光暖融融的,她眯着眼,接通了电话。

      “杳杳!我的宝!你猜我要跟你说什么!”电话那头,黎珈妤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充满了活力和雀跃,隔着电流都能感受到她的兴奋。

      钟杳杳笑了笑,走到湖边的长椅上坐下:“什么事这么开心?中彩票了?”

      “比中彩票还开心!我要和宋南乔订婚啦!”

      “……”钟杳杳愣了足足三秒,才消化掉这个信息,随即惊喜地拔高了声音,“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恭喜你!太为你开心了!”

      黎珈妤和宋南乔,这两个名字连在一起,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从高中起,他们就是公认的一对。这么多年,感情稳定,修成正果,是再美好不过的结局。

      “谢谢宝贝!”黎珈妤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我们打算下个月先把婚订了,婚礼定在明年毕业后。所以……我打电话来,是想正式邀请你,做我的伴娘!你可不许拒绝啊!我的伴娘团,必须有你!”

      伴娘。

      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那个被钟杳杳尘封已久的盒子。

      回去吗?

      回到B市?那个她逃离了六年的地方?

      钟杳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握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发凉。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找个理由拒绝。可是,听着电话里黎珈妤充满期待的声音,那些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高中时代,除了蒋随舟,黎珈妤和宋南乔是她为数不多的朋友。黎珈妤热烈如火,宋南乔温和如水,他们曾给过她很多温暖。毕业后这几年,虽然联系渐少,但这份情谊,她一直记在心里。

      黎珈妤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她怎么能缺席?

      “杳杳?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黎珈妤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担忧。

      “……在听。”钟杳杳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当然要去。你的伴娘,我当定了。什么时候?我提前安排时间。”

      “太好啦!我就知道你最爱我了!”黎珈妤欢呼起来,“订婚仪式是下下周六。不过我希望你能提前几天回来,下周六,我们约好了一起去试礼服。机票我给你买!”

      “不用,我自己买就好。”钟杳杳笑了笑,“把地址和时间发给我。”

      挂了电话,钟杳杳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乱成一团。

      她知道,回到B市,她有很大几率,会碰到蒋随舟。

      毕竟,他们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黎珈妤的订婚宴,他不可能不在。

      六年了。

      整整六年。

      她从一个十八岁的少女,长成了二十四岁的模样。他呢?他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那个在朋友圈里耀眼了整个大学时代的男人,如今是不是更加成熟,更加遥不可及?

      钟杳杳的心脏,没来由地一阵紧缩,带着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细微的刺痛和……怯意。

      但她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

      六年了,钟杳杳,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只会逃跑的小女孩了。你该学会坦然面对过去。就当是……去参加一场老朋友的婚礼,见一些,很久不见的故人。

      仅此而已。

      一周后,周五的下午,钟杳杳坐上了飞往B市的航班。

      和六年前那趟南下的绿皮火车不同,这次的旅程,只需要三个小时。可她的心情,却比那二十三个小时还要漫长和煎熬。

      飞机穿过云层,舷窗外的天空蓝得纯粹。钟杳杳靠在窗边,戴着耳机,音乐开到最大,试图用喧嚣的旋律盖住内心的不安。

      当飞机降落在B市国际机场,当那熟悉又陌生的、干燥又清冽的北方空气涌入鼻腔时,钟杳杳知道,她回来了。

      黎珈妤和宋南乔一起来接的她。

      黎珈妤远远地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力气大得差点让她喘不上气。

      “我的天哪,钟杳杳!你可算回来了!”黎珈妤抱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我想死你了!”

      钟杳杳眼眶一热,也回抱住她:“我也想你。”

      宋南乔站在一旁,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笑着说:“好了好了,别在机场上演苦情戏了。杳杳一路也累了,先上车,我们带你去吃好吃的。”

      坐上车,B市熟悉的街景在窗外飞速倒退。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切都比记忆中更繁华,也更陌生。

      “你这几年在南溪怎么样?看你朋友圈,不是在看书就是在看展,过得跟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似的。”黎珈妤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挺好的。”钟杳杳微笑,“你呢?要当新娘子了,感觉怎么样?”

      一提起这个,黎珈妤的脸上就洋溢着藏不住的幸福:“感觉像做梦一样!对了,明天我们去试礼服,我都约好了。伴郎伴娘一起,到时候拍几张合照,订婚宴上用。”

      钟杳杳的心,轻轻“咯噔”了一下。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伴郎……是谁啊?”

      “还能有谁,”开着车的宋南乔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笑着接话,“当然是随舟啊。我这边就他一个铁哥们儿,伴郎的位置,非他莫属。”

      蒋随舟。

      当这个名字,如此清晰地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时,钟杳杳的心跳,还是漏了半拍。

      她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掌心渗出了细密的汗。

      她知道会是他,她早就猜到了。可当亲耳听到确认的消息时,那份即将重逢的实感,还是像潮水一般,瞬间将她淹没。

      “哦……是吗。”她听到自己用一种极其平静的声调回答,平静得连她自己都觉得虚伪,“那挺好的。”

      黎珈妤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兴奋地继续规划着:“是吧!明天咱们四个往那一站,绝对是颜值天花板!到时候肯定要把那家店的客人都惊艳到!”

      钟杳杳勉强地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她眼底流转,却映不进一丝光亮。

      明天。

      原来,重逢,就在明天。

      第二天,B市是一个难得的晴天。

      黎珈妤预定的婚纱店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业区,独占了一栋三层的法式洋房,店名叫“??ternité”,意为永恒。

      钟杳杳跟着黎珈妤和宋南乔走进去,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整个空间以纯白和香槟金为主色调,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氛和鲜花的味道。一排排精致的婚纱和礼服,在柔和的灯光下,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

      “欢迎光临!黎小姐,宋先生,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店长亲自出来迎接,态度恭敬而热情。

      “辛苦啦。”黎珈妤挽着宋南乔的胳膊,满脸幸福的笑容,“我的伴娘到了,先带她去试试礼服吧。”

      钟杳杳被一个专业的礼服师带到了二楼的VIP试衣区。

      黎珈妤为她选的伴娘裙,是一条淡紫色的长裙。款式简约,剪裁流畅,希腊式的单肩设计,露出她漂亮的锁骨和肩颈线条。雪纺的料子,轻盈而飘逸。

      “杳杳,你皮肤白,穿这个颜色肯定好看!”黎珈妤的眼光一向很好。

      钟杳杳走进宽敞的试衣间,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慢慢地换上裙子。

      当她拉开帘子走出来时,正在喝水的黎珈妤“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天啊!杳杳!你也太美了吧!”

      钟杳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到那面巨大的落地三折镜前。

      镜子里的女孩,身姿纤长,亭亭玉立。淡紫色的长裙衬得她肌肤胜雪,长发被她松松地挽起,露出光洁的天鹅颈。六年的时光,褪去了她脸上最后的婴儿肥,五官长开了,更显精致,眉眼间那股清冷沉静的气质,被这抹温柔的紫色中和了几分,平添了一丝楚楚动人。

      她确实,和六年前那个穿着校服的短发女孩,判若两人了。

      “怎么样?喜欢吗?”黎珈妤走过来,帮她整理了一下裙摆。

      “嗯,很漂亮。”钟杳杳轻声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宋南乔的声音。

      “随舟,你可算来了,就等你了。快,去换衣服。”

      钟杳杳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呼吸都停滞了。

      她站在镜子前,背对着楼梯口的方向,一动也不敢动。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擂鼓般地敲击着耳膜。

      她不敢回头。

      她所有的镇定和伪装,在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就摇摇欲坠。

      她只能死死地盯着镜子,看着镜中那个穿着紫色长裙,脸色煞白的自己。

      然后,她看到,在镜子的倒影里,宋南乔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个人,刚刚从楼下走上来,身上还带着户外的微风气息。他穿着一件简单的黑色冲锋衣,里面是白色的T恤,下面是深色的休闲裤。剪裁合体的衣物,包裹着他挺拔修长的身躯,肩膀宽阔,腰线劲瘦,一双长腿笔直有力。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钟杳杳的眼里,只剩下镜子里的那个男人。

      他比四年前在照片里看到的,更高了一些,也更瘦削。短发利落,露出发际线干净的弧度。他的五官,褪去了少年时代的青涩,变得更加深刻立体。下颌线绷紧,线条冷硬,鼻梁高挺得像一座山脊。

      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一手插在裤兜里,周身就散发出一股强大而沉静的气场,带着一种成年男人的从容和……疏离。

      他抬起头,目光在房间里淡淡一扫。

      然后,他的视线,和镜子里的她,毫无预兆地,撞在了一起。

      那一刹那。

      时光仿佛停滞,又仿佛在瞬间汹涌而来。

      六年前那个夏天的傍晚,火车站拥挤的人潮,少年失望而受伤的眼神,绿皮火车决绝的汽笛声……

      四年大学,每一个在深夜里偷看他朋友圈的瞬间,他站在开学典礼演讲台上的意气风发,他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侧影,他在B市的大雪里为黎珈妤撑起的那把黑伞……

      所有被压抑的,被遗忘的,被刻意忽略的情绪和记忆,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瞬间将她淹没。

      是蒋随舟。

      真的是他。

      镜子里,钟杳杳看到自己的瞳孔在剧烈地收缩。她甚至能看到,那个男人在对上她视线的一瞬间,身体也出现了微不可察的僵硬。

      他的眼睛,还是她记忆中那样,漆黑,深邃。只是,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年少时的飞扬和笑意,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的幽潭。

      潭底,似乎藏着她看不懂的,汹涌的暗流。

      四目相对,在镜子的世界里,隔着现实的空间,隔着六年的光阴。

      那短短的几秒钟,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呀,随舟你来了!”黎珈妤毫无所觉的、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快看,杳杳穿这身伴娘裙是不是超美的?”

      这一声,像一个开关,瞬间将两人从那场无声的对峙中唤醒。

      钟杳杳猛地回过神来,像是被烫到一般,狼狈地移开了视线,心脏狂跳不止。她下意识地转过身,终于,不再是通过镜子,而是真真实实地,面对着他。

      蒋随舟也已经收回了目光,他看向黎珈妤,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浅淡的弧度,像是公式化的礼貌。

      “嗯,好看。”

      他的声音,比记忆中要低沉沙哑一些,像被上好的砂纸打磨过,带着一种冷质的磁性。

      只有短短三个字,平静,客气,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仿佛,他只是在评价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漂亮的裙子。

      钟杳杳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疼痛感让她混乱的大脑,恢复了一丝清明。

      她逼着自己抬起头,迎上宋南乔看过来的温和目光,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然后,她才将视线,轻轻地,落在了蒋随舟的身上。

      “好久不见,蒋随舟。”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一阵飘忽的风,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蒋随舟的目光,也终于落回到了她的脸上。那目光很沉,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从她的眉眼,滑到她的长发,最后定格在她那双强作镇定的眼睛上。

      他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好久不见,钟杳杳。”

      他的语气同样平静,甚至比她还要平静,像是面对一个多年未见的,普通同学。

      说完,他便自然地移开了视线,对宋南乔说:“我的衣服在哪儿?”

      “这边,我带你去。”宋南乔拍了拍他的肩膀,领着他走向另一边的男士礼服区。

      整个过程,他再也没有看钟杳杳一眼。

      就好像,刚才在镜子里的那场惊心动魄的对视,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

      钟杳杳站在原地,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她紧紧攥着拳头,才能让自己不至于因为双腿发软而失态。

      “杳杳?你发什么呆呢?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黎珈妤担忧地扶住她的胳膊。

      “……没有,”钟杳杳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可能……有点低血糖。”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

      原来,重逢是这样的。

      没有想象中的戏剧冲突,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

      只有平静到令人心慌的“好久不见”,和一道无法逾越的,名为“六年”的鸿沟。

      过了一会儿,蒋随舟换好了伴郎服,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

      他穿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剪裁精良的西装,完美地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材比例。里面是纯白的衬衫,领口解开了一颗扣子,露出性感的锁骨。

      他整个人,像是从时尚杂志里走出来的模特,矜贵,优雅,又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压迫感。

      和高中时那个穿着蓝白校服,笑容张扬的少年,已经完全是两个人了。

      “哇哦!”黎珈妤夸张地吹了声口哨,“蒋随舟,你这家伙,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南乔,你可得有点危机感了啊!”

      宋南乔也换好了同款的西装,笑着走过来,捶了蒋随舟一拳:“他再帅也是给我当绿叶的。”

      两个男人站在一起,同样的身高,同样的出众,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

      蒋随舟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说话。他的目光,始终没有往钟杳杳这边瞥过哪怕一秒。

      他好像,真的已经把她当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而钟杳杳,只能站在人群的外围,像一个局促的旁观者,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和他的朋友们谈笑风生。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绵密的,钝痛。

      她花了六年时间,才勉强愈合的伤口,在重逢的这一刻,被轻而易举地,再次撕裂。

      南方的风,到底还是吹不散北方的雪。

      而时间的洪流,也终究没能冲刷掉,刻在心底的那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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