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难平》》春雨沽酒

7、无声的守护

　　消毒水的气味在清晨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鼻。陈晨在熹微的晨光中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伏在床边小憩的李振邦。男人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柔和，眉头却即使在睡梦中依然微蹙着，仿佛承载着太多不为人知的重量。

　　陈晨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宁静。李振邦的左手随意搭在床沿，修长的手指微微蜷曲，袖口露出一截银色的表带。陈晨记得这块表，三年前在县一中讲座时，李振邦抬手看时间，表盘在阳光下闪过一道光，晃了他的眼。

　　窗外传来早班公交车的喇叭声，李振邦猛地惊醒。四目相对的瞬间，陈晨看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醒了？"李振邦直起身，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您不是送明睿回家了吗？。"陈晨小声回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对方整理领带的动作。

　　护士推着药车进来量体温，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李振邦借故走到窗边打电话，陈晨听见他压低声音交代工作，语气是熟悉的果断利落。

　　"处长，"在李振邦挂断电话时，陈晨忍不住开口，"您今天不是有重要会议吗？"
　　李振邦转身，逆光的身影显得格外高大："已经安排好了。"

　　这句话轻描淡写，却让陈晨心里翻江倒海。他知道今天这个会议关系到新能源项目的审批，是李振邦筹备了数月的重要工作。

　　早餐时，李振邦仔细地将粥吹凉才递过来。这个过分细致的动作让陈晨耳根发烫，他低着头小口喝粥，热气氤氲了眼眶。

　　"调查组明天会来找你谈话。"李振邦突然说，"照实说就好，不用紧张。"
　　勺子碰在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陈晨抬起头："您知道是谁..."
　　"不重要。"李振邦打断他，目光坚定，"做好你该做的事。"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王静捧着一束百合站在门口。她今天穿着浅灰色套装，笑容恰到好处。
　　"振邦，听说小陈住院了，我代表单位来看看。"她将花束放在床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你倒是比我想的还要关心下属。"

　　李振邦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挡在病床前："王处长费心了。"
　　"应该的。"王静笑意更深，"小陈可是我们单位的后起之秀，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陈晨感觉后背发凉。王静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可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写满了探究。他下意识地看向李振邦，发现男人的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堵沉默的墙。

　　"听说调查组明天要来？"王静状似随意地问，"需要我帮忙打声招呼吗？"
　　"不必。"李振邦的语气冷淡，"按程序走就好。"

　　王静离开后，病房里陷入长久的沉默。窗外的梧桐树在秋风中摇曳，叶片沙沙作响。陈晨看着李振邦站在窗前的背影，突然很想知道这个男人为他挡下了多少风雨。

　　下午，明睿又来了。少年这次带来了作业本，说是要陈晨辅导数学。
　　"你爸呢？"陈晨一边检查作业一边问。
　　"在走廊打电话。"明睿压低声音，"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停过，好像是在为调查组的事找人。"

　　陈晨笔尖一顿，在作业本上划出一道痕迹。他想起李振邦云淡风轻地说"不重要"，心里泛起细密的疼。

　　李振邦再进来时，脸上带着疲惫。他看了眼摊在床上的作业本，难得地露出笑意："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陈晨哥比我们老师讲得还好懂。"明睿抢着说，"爸你以后别总给我找家教了，让陈晨哥教我就行。"

　　这句话让两个大人都愣住了。陈晨偷偷看向李振邦，发现男人耳根微红，轻咳一声："别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明睿理直气壮，"陈晨哥住院你都守在这儿，请他来家里教我数学怎么了？"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晨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吓人，他紧紧攥着被单，等待李振邦的反应。

　　"等你陈晨哥出院再说。"李振邦最终这样回答，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妥协。

　　明睿得意地朝陈晨眨眨眼，抱着作业本溜了出去。夕阳西沉，余晖将病房染成温暖的橙色。李振邦在床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表带。

　　"明睿他...很喜欢你。"李振邦突然说。
　　陈晨鼓起勇气看向他："我也很喜欢明睿，他很聪明。"
　　"我是说..."李振邦顿了顿，目光深邃，"他母亲要接他去省城住一段时间。"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浇在心上。陈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如果明睿离开，李振邦肩上的担子会轻一些，但心里的牵挂会不会也少一分？

　　"处长，"陈晨轻声问，"您舍得吗？"
　　李振邦没有回答。夕阳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那些平日里被隐藏的情绪在这一刻无所遁形。

　　护士送来晚餐时，带来一个消息：调查组提前到了。李振邦接完电话，脸色凝重。
　　"我陪你。"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调查持续到深夜。当陈晨终于回到病房时，月亮已经升得很高。李振邦站在窗前，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他们找到原始数据了。"陈晨轻声说，"证明我的报告没有问题。"
　　李振邦转身，眼中带着欣慰："我知道。"
　　"是您...找到的？"
　　"不重要。"又是这个回答。

　　陈晨走到他身边，两人并肩看着窗外的月色。秋夜的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暖。

　　"处长，"陈晨鼓起毕生勇气，"谢谢您。"
　　李振邦没有看他，但他们的影子在月光下交叠在一起，亲密无间。

　　"快点好起来。"李振邦的声音轻得像梦呓，"还有很多工作等着你。"

　　这一刻，陈晨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无声的守护。就像月光无声地照亮黑夜，就像大树无声地遮蔽风雨。有些感情不必说出口，因为它就藏在每一个看似平常的瞬间里，藏在每一次不经意的回眸中，藏在每一句"不重要"的背后。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两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