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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双头红蛇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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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莫闻此生没有怕过什么,可全身浸在幽冥蝙蝠的剧毒中时,他害怕看见萧从之的眼睛。
“幽冥蝙蝠……见血封喉…….见幽冥…….周转内息…….可解百毒…..”
谢莫闻觉得这声音实在吵,奋力一睁,把眼睛睁开了。然后他听见了云少澄的声音,低低的,透着些许落寞。
“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一触即死,因此这巨型蝙蝠被称作幽冥蝙蝠,莫少侠是在中毒那刻,竭力运转周身内息,将毒控制在了心脉之外,才能撑到萧少侠喂下能解百毒的仙人散。”
“仙人散?居然是仙人散,莫少侠怎会有此物!”
“这般剧毒,莫少侠竟能靠运转内息控制!”
“诸位…”这是萧从之的声音,透着毫不遮掩的不耐烦,“既然来龙去脉已知道了,烦请离开。”
“这…”
云少澄:“所言极是。”
接着便是人群散去的声音。
“你醒了?”
“什么,他醒了!”云少澄扑到床边,看着谢莫闻脱口而出,“教主,属下…属下…”
谢莫闻吃力地皱了下眉,疲惫道:“闭嘴。”
萧从之走过来,拍了下云少澄的肩膀,努力放缓了语气问:“要不,你也先出去?”
云少澄只能离开,他盯着谢莫闻的方向,一步三回头。
待人消失在视野,萧从之才在谢莫闻床边坐下,也不说什么,只伸出手指轻柔地抚着谢莫闻的眉眼,他后怕又不舍。
谢莫闻浅浅地笑着,他实在没有太多力气。
“我们进观音庙后不久,靖暖女侠就按指示将我们找到双头红蛇所在之处一事透露给了整个峨眉和武林盟,廖鹤彤果然按捺不住,孤身前往观音庙,被靖暖女侠和少澄带人当场截获。
此后,少澄和靖暖女侠守在观音庙前等我们出来,少澄他看到你时太惊慌了,好在观音庙那儿主要是峨眉的人,廖霏女侠能帮着转圜。”
谢莫闻“嗯”了一声,廖霏在地底下必然早早察觉了他的身份,因此不愿主动透露对廖鹤彤的怀疑,可生死境地走一遭,廖霏只要不提他的身份,就是站好了立场。
“廖霏女侠过度耗费内力,被靖暖女侠接走后,休息了半日便醒来了,醒来后,朝武林盟和各大门派解释了事情始末,接着便马不停蹄去处理廖鹤彤的事了。
少澄本能找个理由帮忙解月满千刀的毒,但他这两日一直守在此处,双头红蛇就交给萱姑娘研究了。”
谢莫闻轻咳了两声:“那今日便是中秋?”
“是,早两个时辰前,武林盟那儿还在议魔教会将宴席摆在何处,又要如何通知他们,少澄告诉我,该布置的都按原计划布置了。”
“嗯。你让他过来吧。”
萧从之站起身:“他此番实在太过紧张,那毒是真凶险。”
“仙人散是两年前我坐上教主之位时他送我保命的,他比任何人清楚,我生命无忧,他只是心虚又后怕罢了。”
萧从之面露不解。
“他有双头红蛇。”
萧从之微微睁大了双眼。
“凡可炼之蛊,云少澄必有,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舍得罢了。”
“你一直知道?”
“抱歉。”谢莫闻闭了下眼,诚恳道。
萧从之又坐了回去,俯身吻了吻谢莫闻的发梢,温柔地说:“无妨。”
“我没打算怪他,人皆有私心,所以他和灏君做不了教主,唯有我只想承先师之愿。”
萧从之一怔,轻柔地抱住了谢莫闻,可…你终究是有了私心,萧从之心间泛起苦意。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谢莫闻是被廖霏的长鞭送到他跟前的,毫不犹豫的、义无反顾的。
云少澄没走远,就站在回廊拐角处,站得很安静,他倒没有后悔,只是在观音庙前看到萧从之抱着自家教主出来,恍然惊觉,谢莫闻也不再无牵无挂。
“云少侠。”
云少澄一愣,回过头去,谈不上吃惊,可确实未料到来人。
寄舟站在离云少澄几步远处,脸上挂着一如既往谦卑知礼的笑,见云少澄回头,拱手作揖。
“云少侠。”寄舟问,“莫少侠和您是什么关系?”
云少澄眼眸微眯,这几日他虽慌张,还频频往谢莫闻这儿跑,但当日他请萧从之下榻武林盟时给出的理由无可挑剔。
莫少侠高义,救峨眉于水火,合该上上宾。
若寄舟仅因这有此一问,那就聪明到悚然了。
寄舟见云少澄不答,也不强求:“罢了,您不必说了,我自承莫少侠在冬璟一事上的恩情。”说完,又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
云少澄看着寄舟的背影失笑,在昆仑一群歪瓜裂枣中看到寄舟时他就知这人聪明,这般知情守义却算意外之喜。
“少澄。”这回来的是萧从之了。
虽从谢莫闻那儿知道了云少澄在此祸上担了什么角,萧从之却也不会深究,到底死里逃生、逢凶化吉。
云少澄却更为心虚,他料得到自家教主会同萧少侠说什么,当下低了头,随萧从之再次进了屋。
谢莫闻躺在床上,气息不大稳,见到云少澄进屋,开门见山:“有什么法子让我在今晚能正常参加宴席。”
云少澄抬眸看了眼萧从之的脸色,才转向谢莫闻,答:“并无毫不反噬的法子。”
谢莫闻无声笑了下,无甚所谓道:“你随便选一种吧。”
萧从之轻浅地眨了下眼,并非唱反调,而是平静地说:“武林盟许谈色厉内荏,雪山、青城、崆峒、峨眉均已表态,方才我还看到了寄舟,昆仑应该也没有问题,点苍没人过来,华山毫无己见,只余少林和武当,有必要吗?”
谢莫闻动了动手指,勾住了萧从之的手心,引着人蹲到他身侧,缓着调子说:“尽人事,听天命,若我无碍,亦有波澜,便是天命,若我留了一手,那便是人祸。”
萧从之定定地看了会儿谢莫闻,他什么都明白,多说一句话只是心疼罢了。
云少澄看萧从之都劝不住也不浪费口舌了,心下有了打算,正准备离开,走前又被叫住。
谢莫闻真要说点什么要紧的,人虚不虚,气息稳不稳,都不影响他由上至下的威势:“请柬照发,让灏君准备礼单,你去萱姑娘那儿,别让双头红蛇白拿了。”
云少澄停了脚步,转身对着谢莫闻规矩地行了一礼,领命而去。
云少澄离开后不久,武林盟上上下下就变得闹哄哄起来。九大门派的人纷纷造访许盟主,门槛都快被踩塌了。
原因无他,他们收到了来自魔教的请柬。
「酉时,庭府」
旁的一句废话都没。
许谈站在众人之中,面对纷至沓来的问题,满面愁容。
“许盟主,是否趁此剿灭魔教,你给个章程!”这是少林谭觉方丈。
“许盟主,我们可要赴约?”这是华山掌门。
“许盟主,此番您看要去多少人?”这是崆峒杨砚书。
“许盟主,这请柬凭空出现,您可有见地?”这是青城蒋旭。
“许盟主啊,你说魔教到底会做什么呀?”这是雪山纪不予。
廖霏领着门人退至人群外,没凑这叽叽喳喳的热闹。半个时辰前,云少澄亲自将请柬和月满千刀的解药一起送给她,虽未说一句话,但胜过千言。
月满千刀一劫过后,峨眉上下一心,均以她为首,可她要携峨眉赴宴,却非承这救命之恩,而是愿信一次谢莫闻。
纪不予将场面搅得越发混乱后,默默退到了一旁,和廖霏偶然间碰上一眼,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这时,杨砚书也走了过来,悄声问:“你看今晚莫兄可会到场?”
纪不予的目光还落在许谈身上,淡淡道:“他有的是法子过来。”
杨砚书也看向许谈,皱紧了眉,他思虑重,做不到纪不予这般淡然,也做不到蒋旭那般乐天,脑子总在想谢莫闻会怎么做,他们又要怎么做,一切可会顺利,他们的选择是否正确…
乐天的蒋旭溜溜哒哒走了过来,撞了撞杨砚书的肩,说:“走吧,许盟主刚发了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去看一看。”
纪不予一撩浮尘:“那走吧。”
安陵庭府,是城南一座荒废已久的宅邸,据说是前朝一巨商所建,占地极广、派头很大。
安陵城南远离中心区,还因地势见山,常有云雾,不适宜居住,因此人烟稀少,如今许谈携浩浩荡荡一溜人前来,可谓几年难得一见的大场面。
许谈走在最前头,身侧跟着少林谭觉方丈,谭觉方丈实在热切,气势汹汹,让许谈心里泛难,还不敢外露。
许谈并非真的外强中干,若魔教真危害江湖,他自然竖旗讨伐,只是如今一切成谜,他犯不着劳命伤财。
按他的设想,这几年找个年轻有为的少侠把女儿的婚事安排了,再培养女婿接他武林盟主的位置,他退居二线颐养天年,这时若魔教生事,就让女婿顶上。
这女婿他也有了人选,云少澄温文尔雅、剔透玲珑,他真是怎么看怎么喜欢。
“许盟主,我们直接进去吗?”
许谈的思绪被现实拉回,他猛地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愣了一下。
谭觉方丈继续道:“我观门口两具石狮子都落着灰,明显年久无人打理,此处不会是个陷阱吧?”
许谈刚想附和然后顺势劝谭觉方丈打道回府,就见纪不予上前两步,语调轻快:“就算是陷阱也要进去了才知道。”
这般,许谈再找不出话了,只得招呼云少澄去开门。
庭府的大门是石头做的,有千钧重,上刻繁复花纹,百年不朽,单看这门,也能窥曾经一时辉煌。
云少澄运内力于掌,看似轻巧地推开了这扇石门。
丝竹乐陡然而起,由远及近,却始终透着朦胧,仿若来自彼世。
众人均敛了神色,放缓了脚步,小心地走进了这座庭府。
庭府门厅着实气派,由十人宽的大门进入,便是长至数十米的露天玄关,百年前此处有何假山花草,眼下是不得而知了,因为目之所及均安置满了桌椅,上有果盘茶盏,热气氤氲,显而易见是备的宴席。
可此处没有一人,诸位均武林翘楚,没有人,那便是整座府邸都没有人。
实在透着诡异。
“许盟主!这儿的桌上有刻名字。”
许谈连忙走上前,其他人也纷纷看起附近的桌子。
这些桌子都是由上等的岩板制成,上刻有武林盟、少林、峨眉…这样的字样,若是一般宴席,也不必研究了,这就是主人家定好的座次。
“我们难道要按这个坐?”
纪不予饶有趣味地研究了会儿:“这位魔教教主好像没给自己安排位置。”
“还真是。”蒋旭摸着下巴附和,“左右护法,十大长老,唯独没有教主。”
“你们管有没有魔教教主!”华山掌门吆喝着,“这座次将许盟主放在了下首,我们必然是不能按这个坐的。”
都什么时候了,华山还在趋炎附势,纪不予差点翻起一个白眼。
华山掌门说得太响,许谈进退两难,只好干巴巴说:“就按这座次坐吧。”
谭觉方丈不敢苟同,他拍得石桌啪啪响:“我们难道真坐下赴宴!”
许谈头疼地摆了摆手,解释道:“酉时将至,这里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如果我们不坐,他们不来怎么办?”
“许盟主所言极是,我们就快快坐下吧~”说完,纪不予寻到了雪山派的位置,邀门人快快坐下。
他这屁股刚沾了椅,身旁突然多了一个人。
“!!!萧兄!”纪不予瞪大了眼睛,“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萧从之但笑不语。
纪不予凑到萧从之耳边,好奇心很重地问:“谢教主是没给你留位置?”
“他宴请九大门派,给我留位算什么?”萧从之笑着将纪不予的脑袋推了回去。
纪不予撑着下巴,意味深长地问:“今日这戏到底会怎么唱啊。”
“我还当纪兄真淡然呢。”萧从之揶揄道。
纪不予没接这调侃,只轻声幽幽问了句:“他身体可无恙了?”
“自然不可能。”萧从之耸耸肩,无奈道,“若今夜不成,明日就要请纪掌门收留了。”
纪不予:……
说话间,天色渐渐暗了,丝竹声再次响起,这次还带了薄烟自下而上涌起。
众人正襟危坐,盯住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