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千机》菲阳

1、第一章 月隐青锋 飞鸾留羽

　　夜色如墨，将山阴县的繁华与肮脏一并吞没。城西刘员外府邸却灯火通明，丝竹声中夹杂着油腻的笑语。一道黑影如夜风般掠过屋脊，悄无声息地落在主院书房外。
　　苏墨染一身利落夜行衣，面上覆着半张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寒星般的眼眸，沉淀着讥诮与冰冷。
　　书房内，刘员外正醉眼朦胧地清点着今日强取豪夺来的田契。烛火忽地一晃，寒光闪过，他最爱的那方端砚被一柄薄如柳叶的飞刀钉穿！
　　“谁？！”刘员外肥硕的身躯一颤，酒醒了大半。
　　苏墨染如鬼魅现身，声音冰冷：“刘员外，你欠清风寨孤儿寡母的活命钱，该还了。”
　　刘员外看清她指尖那枚刻着鸾鸟纹样的羽毛时，脸色煞白——“飞鸾”！那个专与富户乡绅作对的神出鬼没的盗贼。飞鸾现身，他重金聘请的护院打手却没一个有察觉过来护卫的，可想飞鸾的身手多好，那些拍胸脯打包票让飞鸾有来无去的那些自诩高手的护卫是有多么的废物。此刻性命最要紧，连滚带爬地打开房间密室，捧出一匣金银递上。
　　苏墨染看也不看，目光扫过密室角落更沉重的箱子，冷嗤：“不必，我只要该拿的部分，多一分，脏手。”她精准取走相当于田契价值的银两，将田契置于烛火点燃。
　　跳跃的火光中，她转身欲走，又停步，将一枚洁白羽毛轻放在金银上。“记住，天不收，就我来收。”
　　身影一晃，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瘫软的刘员外和那枚泛着冷光的羽毛。
　　晨曦微露，江面氤氲。
　　官船船头立着一人，身着七品官袍，身姿挺拔如竹，面容清俊却带着不易察觉的疲惫。正是女扮男装的新任县令林疏白。
　　她本名林静姝，与兄长林墨白是龙凤双生。昔年，她曾化名“林疏白”，以堂弟身份随兄长在书院一同求学。然而，兄长科举入仕，官拜青州通判未满一年，便传来在任上暴毙的噩耗。为了有彻查这桩疑案的机会，她再次成为“林疏白”，女扮男装也科举入仕，踏入波谲云诡的官场。江风袭来，拂动她单薄的官袍。她抬手拢了拢衣袖，沉静的目光投向那座即将抵达、也即将决定她命运的县城。
　　“大人，前方江心有艘船不对劲。”老仆忠伯低声道。父母离世后，兄长和她在忠伯看护下长大，是他们最信任的人，也是唯一知道她女扮男装的人。
　　林疏白凝神望去，一艘客船随波逐流，船帆半落，不见人影，死寂无声。
　　“靠过去。”她声音清越坚定。
　　登上鬼船，一股甜腻腥气扑面而来，舱内景象骇人——一名船夫倒在血泊中，气绝多时，现场除大片水渍，竟无打斗痕迹，财物也无短缺。
　　林疏白蹲身查验尸体，颈部致命伤狭窄而深，“一击毙命。”她低语，目光落在死者指甲缝里一丝带着亮片的黏液上——异香在此最为浓郁。
　　不是寻常脂粉，倒像特制迷香与水生植物的混合。
　　“记录，死者指甲内有异色黏液，舱内弥漫特殊异香，疑与凶手有关。”她冷静吩咐，眼神锐利如刀。随后吩咐随行人员，看护现场，运尸体回县衙检验。
　　刚回官船，几艘小船簇拥着一位华服老者靠来。
　　“在下本县乡绅王守德，特来迎候大人！”老者眼神精明地扫过鬼船，见到尸体时脸上掠过一丝阴霾。
　　“王员外有心了。”林疏白拱手，“本官初到便遇命案，正要彻查。”
　　“大人！查不得啊！”王守德痛心疾首，“此乃水神娘娘座下使者行事！强行查案，恐为我县招来灾祸啊！”
　　乡绅纷纷附和，围观百姓窃窃私语，神鬼之说的重压笼罩江面。
　　林疏白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水神行事，也用迷香与利刃？本官读圣贤书，只知人命关天。此案，非查不可。”
　　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执拗与责任。
　　不远处货堆顶上，苏墨染抱臂而立，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认得王守德，与刘员外一丘之貉。见他又搬出水神之说，嘴角勾起讥讽。
　　目光更多落在那新县令身上。“林疏白……”她低声念着，带着审视。身形单薄，面容清秀，面对地头蛇施压竟不妥协？
　　“有意思。”苏墨染眼中闪过一丝兴味，更多仍是冰冷怀疑，“是真风骨，还是故作姿态？”
　　她见过太多官员，初时信誓旦旦，最终都在银钱权势前低头。这个林疏白，能坚持多久？
　　江风吹拂林疏白官袍衣角，更显孤直。她正命人运回尸体，封锁鬼船，态度坚决。
　　王守德脸色难看：“既然大人一意孤行，那……老夫便拭目以待。只望大人好自为之！”威胁不言而喻。
　　林疏白淡淡一笑，转身登轿，前往龙潭虎穴般的县衙。
　　苏墨染看着青呢小轿消失，瞥了眼脸色铁青的王守德，心中已有计较，这山阴县的水很深，而这文弱县令，或许会是个不错的观察对象。
　　身影一闪，如飞鸟掠过屋瓦，方向正是县衙。她要亲自看看，这位林县令会选择沉沦，还是真能点燃不同的火光。
　　夜色降临，县衙书房亮起灯，映出林疏白伏案研究证物的清瘦身影。县衙外古槐枝叶间，苏墨染悄无声息地隐匿，目光穿透窗纸，落在那专注身影上。
　　一场始于怀疑的“守护”，与一段始于谜案的“征程”，在这夜色中悄然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