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鲛珠不是糖豆》清平鱼

23、水族

　　也许那妖有特殊的天赋，可以用妖力凭空造物，但妖力不是无限的，造一颗萝卜简单，但造五百颗长得不一样的萝卜则很难。

　　金桂扑上来，捞出筐里的萝卜细细分辨，良久，他放下扇子，捂住了脸：“这，这怎么可能呢？我在这楼里，已经待了四十多年了！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这样繁华的地界，四野的妖都来投奔的地方，竟然连吃食都是假的，竟然是会饿死妖的！”

　　他猛然一拍桌子，筐中的萝卜震了震：“那这桌子呢，这凳子呢，还有这屋子，我们待的地方，到底什么是真的？”

　　春老板手里拿着两颗萝卜，片下两片拿在眼前看着，也是难以置信：“外皮、脉络、水分，真的是一模一样！老朽曾听闻，蜃族能吐气成各色各物之状，能在此地做出这种事的，也只有蜃族了！”

　　“从我来这楼里，一百八十余年，仅经过我手得了怪病的小妖就有贰佰以上，老朽留在这里，也是为了弄清楚这病是怎么来的，又该怎么治。”春老板长长地叹了口气：“岂能料到真相竟是如此不堪，妖生了病还有法可医，妖生了歪点子，那是真的无药可解了！”

　　金桂的扇子一闪，流水一般的灵石珠宝堆满了桌子，堆不下的又都落在了泥巴地上。他全不在意地踢开，只红着眼睛在这小山堆一样的几十年来的积蓄里翻找着。姬素问道：“不必费力找了，这堆灵石中，有三分之二是假的。”

　　金桂猛然抬头看着他，眼睛都要滴出血了：“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能看出来，不对，你是个瞎子，如何看出来的？”

　　南星不高兴地插嘴：“瞎子怎么了？总比你们这些被骗了几十年还看不清的强。”

　　“阿白！”金桂回身叫道：“你过来看看！”

　　金桂早年出门历练时伤了眼睛，虽然不影响视物，但早已失去了白兔一族的“真瞳”天赋，只能喊侄女过来看一看。阿白只是个化形境的小妖，努力集中妖力，双指并拢抚过眼睛，一双粉瞳莹莹泛光，扫过桌上、床上、连梁上也没有放过。

　　手指垂下，眼中的精光散去，阿白忍着透支妖力的眩晕，扶着墙一个个地指过去：“阿叔，我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这堆灵石里确实有很多是虚的，还有这床铺、陶罐、药架子、这几味草药，这屋子里的东西，大半都是虚影！”

　　“嗬——”金桂一个踉跄，摔倒在了灵石堆里，手中的灵石散发着莹莹的暖光，其中蕴含的灵力如此充盈，怎会是假的？如果全都是假的，那他这么多年来耗在此地，费尽心血攒的家当......是了，怪不得收集了这么多的灵石这么多的宝物，这么多年来境界仍是停滞不前！他还以为是自己沾染了太多铜臭，耽误了修行！

　　“原来，都是假的！哈哈哈哈哈哈，都是假的！”金桂握着扇子反手一挥，一堆灵石连带着西墙都被气劲冲了出去，房子顷刻塌了一半。

　　“哎！哎！”春老板吹胡子叫道：“管他是不是假的，起码这会儿看着还是好的，你怎么就给打坏了！”

　　“哎呀别叫了，要塌了！”南星拽着老头的衣服，拉着姬素问，在屋子彻底倒塌之前跑了出去。

　　“咔咔-轰”得一声巨响，低矮的茅草屋彻底塌了，溅起一片飞尘和草屑，阿白抱着弟弟妹妹一个劲咳嗽：“咳！咳！阿叔！阿叔你没事吧？”

　　周围听见动静的妖都探着头瞧过来，金桂从废墟中站起身，沉着脸道：“没事。这件事太过危险，你们不要出去乱说，也不要再掺和。我在楼里还有一些好友，都是凝魄境以上的，到底是要讨个说法还是认栽了事，我们还要再商量商量。”

　　南星问道：“蜃景大妖到底是什么境界？”

　　金桂理了理身上的灰尘，凝重道：“我有一个好友是去芜境的，据他所说，蜃景的境界恐怕还要在他之上。”

　　南星失望地叹了口气：“要是破虚境，那可就难打了。”

　　“你这小妖，口气倒不小。”金桂说：“你是哪一族的？”

　　“水族！水族！”一声嘶哑难听的尖叫声从半空传来，南星猛然抬头，只见天边迅速飞来一群乌压压的玄鸟，扯着嗓子喊道：“夜半之时，所有水族都要聚在碧落古树之前，擅自逃离、抗命不去、包庇隐藏的，赶出楼去，格杀勿论！”

　　见玄鸟在天空盘旋，各妖都缩回脑袋紧闭门窗，生怕被这些鸟盯上。这鸟叫声实在太吵，南星手指刚要动作，就被姬素问按住了肩膀。

　　春老板疑惑地看着天上的飞鸟：“大妖怎么在楼里放出了玄鸟？水族怎么惹到他了？”

　　“这些鸟就是蜃景的眼睛。”金桂低声道：“这里不能再待了，我们先回食肆。春老板，麻烦您也跟我们一起走吧，这房屋的损失，我金桂会照价赔偿。”

　　“你把老朽的房子都搞塌了，我不跟着你又能怎么办！”春老板跳脚。

　　金桂收拾了地上残留的灵石和一些还算完好的物什，都卷在了扇子里。一转头，南星却道：“小竹子，你跟他们去食肆，我不去了。”

　　“为何？”阿白急道。

　　“子时已到，我是水族，我得去碧落古树。”南星十指相握，指节咔咔作响。

　　金桂看了一眼不远处一颗枯树上的玄鸟，那鸟儿在树枝上踱步，漆黑的眼珠子一直看着他们：“怪不得那只鸟不走了，一只盯着我们。你总不会犯了什么事吧？”

　　南星问：“在楼里犯了事会怎么样？”

　　“我听说一楼下面还有一层，犯了规矩的妖会被丢下去，那是个地下水牢。”

　　“地下？水？”南星若有所思，那日她在树干中听到的心跳声，会是来自地下的妖吗？别的地方倒还算了，水里她是不怕去闯一闯的。她看向姬素问：“如今大王的腿好了，不要你背着了，你跟着兔妖一起走吧。要是一日后我没回来，也不必等我了，能出楼就去楼去，知道吗？”

　　当日她从恶蛇的手下顺手救了小竹子，后面小竹子也几次三番救过她，算来算去也算不清，要是她能活着回来自然最好，要是不幸被那地底的妖吃了，倒也不必赔上小竹子，怪亏的。

　　“落星，你要去做什么呀？”阿白担忧地看着她。

　　姬素问沉默着不说话，耳旁的银链子被风吹得晃了晃。

　　南星点了点脚尖，又想到她就是这世上最后一只鲛了，她要是死了，这杆竹子大约也活不了了，很是心烦意乱，最后一跺脚道：“婆婆妈妈，不说了，大王去了！”

　　她一转身就要跑，却被竹妖拉住了胳膊，耳朵上一凉，南星摸了摸，扣在耳朵上的，是一个半圆的小玉镯，奇道：“这是什么？”

　　“此物可以千里传音。”姬素问在乾坤镯里找了半天，刚翻到这件小小的法器，被表哥压在衣物堆下面了：“你那边有什么情况，我这里都能听到。”

　　南星稀奇地摸了摸耳朵，哈哈一笑：“小竹子，你这里奇奇怪怪的灵宝可真多。好，你在外面好好的，随时听大王号令！”

　　她脱开姬素问的手，一溜烟跑掉了。她一动，那只玄鸟自然也跟着动起来。

　　一妖一鸟到了碧落古树前，只见往日站在一旁收费的小妖都不见了，换成了穿着蓝色制服，手持长矛背着硬壳的龟族。南星到的时候，古树旁已经聚集了不少水族，凑齐了一箱妖，就被押着坐上绳梯，通通送到一楼去。

　　南星混在一群水族中出了绳梯，见树旁黑压压一片，全是各个楼层被押来的水族，都排着队做登记，因为此地靠海靠江，水族众多，队伍也排了足足有十几道，队伍前方负责文书的，果然又是眼熟的三角眼鳄族。

　　南星远远看着，那些鳄族不只要登记水族的种族年龄，还要求当场放出一道妖力，妖力对不上的就推到左侧，有嫌疑的就推到右侧一堆。南星亲眼所见，有一只倒霉的鱼只是因为天生能放电，就被铐上锁链带到右边一颗碧落树底下。

　　她悄悄地往右边的队伍里插了一脚，几个正排着队的小妖顿时对她怒目而视，南星眼底闪过一道紫色的光，这些小妖就傻傻地让开了一条路。很快，她东挤西挤，挤到了最右侧的一道队伍里。没了妖群的遮挡，树下的情形一览无遗，似乎是有一口巨大的井，上面覆满了锁链，一群哭哭啼啼的小妖被拷在井边，都不肯靠近井口，仿佛里面有吃妖的怪物。

　　队伍越来越短，三角眼近在眼前了，南星握紧了手心，想赌一把这丑妖是不是已经把她忘了。那鳄族登记完上一个妖，摆了摆手让他快走，然后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就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碧蓝双瞳，顿时大叫道：“是她！别让她跑了！”

　　“嘁！记性还真好！”南星嘟囔了一句：“不用你们帮忙，大王自己会跳！”语毕，化为一道雷光扑向井口，一跃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