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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想死的第八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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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还没有下课,校园内除了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各个班里传来的朗朗读书声外,只有风声以及夏成蹊那巨大的心跳声。
夏成蹊的大脑一片混沌,仿佛海浪在狂风中肆虐,强烈的失重感和耳鸣如层层的海水将他淹没。
这一刻,他感觉到这个世界好不真实!
他见过那个孩子,她那么小,乖乖巧巧的坐在角落里偷偷的看着他。
她怎么就那么想不开?
夏成蹊一直是一个很悲观的人,他并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么的美好,他也不是多么热爱生命的人,他甚至无数次的放弃自己的生命。
但是他真的不愿意看到那么小的孩子,在花骨朵一般的年纪,他们的生命甚至还没有开始绽放,就匆忙的结束。
“她……现在……怎么样?……送医院了吗?”
夏成蹊艰难的,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够完整的说完这句话。
他感觉自己的嗓子被堵住了,那嘶哑艰涩的声音一点都不好听。
“我在发现她的时候,她还有气。”娄校长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劝慰道:“我已经给她送到医院抢救了,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好……不担心……我不担心,对,我……我得去看着……看着她!”
那个向来淡定的夏成蹊,那个能面不改色,从18楼跳下去的夏成蹊,此时眼光发直,浑身打颤,连话都说不利索。
他不知道他现在能够做什么,但是他想去看看,看看她,不能让小小的她一个人在医院里,那太可怜了!
心中有了这个念头,他感觉这个空旷的世界中好像只有这一个目标,这个目标激励着他向外走去。
他像一个被输入指令的机器人,就这么直直的呆呆的向前走去。
耳边好像有什么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好像是风,也可能是人声,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这个镇不大,只有一家医院。
此时医院里的人很少,他跟随着指引标志很轻易的来到了急救室门口。
急救室上方亮着红灯,过道两侧分别放了一排掉漆的蓝色靠背椅,外面没有一个人。
夏成蹊感到一阵恍惚,眼前的场景分外眼熟。
隐约他好像听到耳边有谁在说话,他费力的想要听清楚,结果只能零星的听清几个字。
“你家人……”
“……就你一个人吗?”
“家长……”
对,家长!
他还没有联系张盼儿的家长。
耳边的幻听渐渐消失,周围环境越来越真实,他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现在最重要的是急救室内的孩子。
夏成蹊不清楚娄校长是否已经和她的家长联系?
他感觉应该是没有。
那对夫妇,他真的很难对他们抱有期待。
夏成蹊拿出手机,开始给张盼儿的姑父姑姑打电话。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是张盼儿名义上的亲人,只有通过他们才能够联系到孩子真正的亲生父母。
他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一次次响起,一次次被挂断,最后甚至打都打不通。
这一瞬间他感受到自己的火气上涌,有了一种想将那两个人狠狠的揍一顿的冲动。
“谁是孩子的家属,现在孩子很危急,需要马上病危通知书和抢救同意书!”
那简陋的抢救室门被护士从内推开,朝夏成蹊急切的喊道。
病危通知书?!
校长不是说……
“我……我是她老师……老师可不可以?”
夏成蹊慌了,他现在心中只有让孩子活下去这一个念头。
“你有没有生活常识?这当然不行!”护士严厉的训斥他,“你现在马上联系她的监护人,让他们赶快过来一趟!”
“好,我知道了!”
夏成蹊知道自己犯蠢了,牙齿紧咬自己的嘴唇,想要借疼痛来稳定自己的情绪。
现在得想个办法联系上他们。
思考了一会,他向不远处的护士台跑去。
以手机没电为借口,向护士借了一台手机。
他先以村委会的口吻,用农村土地补偿款为幌子,给两人分别发了一条短信,接着以同样的号码给她姑姑打电话。
这次电话通了,一个沙哑的女声传了过来。
“喂?”
“喂,你好!我是张盼儿的班主任,今天中午她喝农药自杀了,现在她在镇医院抢救室,你们现在马上来镇医院一趟。”
夏成蹊没有给女人开口的机会,简明扼要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段时间,没有声音。
“啧,我管她死不死呢!死了更好,还给我们家省了口粮。”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气中只有深深的冷漠。
“她毕竟养在你们家里那么多年,即使养条狗也都有感情吧,你们怎么能那么狠心?”
夏成蹊被气的热血上涌,浑身止不住的发抖,用尽毕生收所有的力气,克制着自己,不要破口大骂。
“你们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她还叫你一声姑姑,你忍心让她一个人在医院里孤孤单单躺着吗?”
现在当务之急是让他们尽快来到医院,所以夏成蹊只能尽量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来劝说他们。
“我和她有个屁的血缘关系!当年我哥嫂他们不能生,才买了一个她来“带”孩子的。”
“带”孩子?!
夏成蹊的脑中反应了一会才理解了这个词的含义。
在当地流传这样的一种说法。
如果夫妻结婚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孩子的话,可以抱养一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命里有兄弟姐妹的话,那么他就可以“带”来弟弟妹妹,那么这对夫妻就可以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了。
这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了“张盼儿”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
一股强烈的荒谬可笑感蔓延上来。
电话那头的女人对于夏成蹊说的话不屑一顾,甚至还用一种大发慈悲的语气说:“我哥嫂没有给过我一分钱,我是看她可怜,才养了她那么多年,现在她在医院里边一下子要花那么多钱,我才没有钱给她用来挥霍。”
站在张喜梅的视角看,这个家逼迫她一个女人在外拼死拼活的工作来养家里所有的人,在如此巨大的家庭压力下,她依旧选择收养被遗弃的没有血缘的侄女,和张盼儿那对名义上的养父母相比,她已经算是做的很好了。
但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现在最重要的是需要监护人过来签字,来保住抢救室内正在手术的孩子。
“可她是一条人命呀,如果她就这么去了,你就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她来找你吗?”
夏成蹊在赌,赌张喜梅对张盼儿的感情,赌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坏人。
他觉得张喜梅并不是真正的无情无义,只是家庭的压力迫使她在与自己有深厚血缘的亲儿子和没有血缘的侄女之间选择。
“…………”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了。
过了一会那边才响起了很轻微的声音,仔细听还能够听到声音中夹杂着一丝哽咽。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没有能力救她……我把她父母的电话发给你……你给他们打吧。”
说完不等夏成蹊做出回应,电话被直接挂断。
没过一会这部手机上面来了一条短信,短信上是两个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