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个恋爱，闹个鬼》阿鲸一直游

11、英雄

　　夜色深沉，将「爱买不买」柑仔店对面那条老旧巷衖染得墨黑，只有一盏昏黄路灯顽强地洒下些许光芒。

　　就在这片阴影里，两个戴着滑稽卡通面具的身影，像从廉价动画片里走出来的反派，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仍在营业的柑仔店。

　　月野兔和火野丽，本该是正义的化身，此刻却成了恶意的伪装。动作笨拙，但势在必得，来势汹汹。

　　他们推开那扇笨重的老式横推木门，木头摩擦的嘎吱声，在寂静的夜里像惊悚片被刻意放大的电影音效，格外刺耳。其中纹身只够钱上色一半的半条龙「月野兔」反手一推，将门重新合上，还顺手扣上了那古老的门锁，「喀」的一声轻响。

　　柜台后面，殷楚楚正捧着一本厚厚的武侠小说看得入神，店里突然闯入两个不速之客，而且打扮如此诡异，她也只是抬了抬眼皮，眼里波澜不惊，彷佛进来的不是抢匪，而是忘了带钱包的熟客。

　　场面没照剧本走，月野兔和火野丽，一下子不知该怎么接？

　　月野兔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沙哑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威慑力，没想到第一句就「掉漆」了，「嗯，是这样吼，拍谢啦，小姐，我们兄弟俩在跑路，手头有点紧，委屈妳了。」

　　火野丽显然就比较没耐心，他晃了晃手中的尖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语气凶狠地用台语补充，「跑路啦，有没有听懂？妳最好乖乖配合一下，有没有见过坏人？不要逼我们动粗哦！」

　　殷楚楚缓缓阖上书页，慢条斯理，顺从地站起身，默默地退到了一旁的货架边，双手自然垂下，似乎完全放弃了抵抗。她平静得有点变态，但美少女战士一脸萌样，却不疑有他，更加确定碰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月野兔胆气壮了几分，动作麻利地走到收银台前，粗暴地拍开老旧的收款机抽屉。一阵哗啦乱响的搜刮之后，他抓起里面的钞票数了数，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火野丽急切地问，「做三小？还不走？要放鞭炮哦？」

　　月野兔不顾形象地啐了一口，「靠北！才一万多块！妳们这破店是开身体健康的喔？」

　　一万多块？还不够付恁祖妈的车马费！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退到一旁的殷楚楚身上，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她白皙脖颈上挂着的一条看起来颇为精致的项链。那坠子的玉，成色不错，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火野丽眼前一亮，舔了舔嘴唇，朝殷楚楚逼近，伸出手，「妹妹不要怕，项链先借哥哥保管一下，哥哥改天再回来谢谢妳喔。」

　　眼看火野丽刺着Hello Kitty的肥手就要触碰到项链，殷楚楚眼神流转，已经凝聚内劲，打算左右开弓，一招之内就将这两个不长眼的家伙打成猪头的同一瞬间，忽然…

　　「砰！」一声巨响！

　　那扇刚被扣上的老式木门，竟被人从外面用力狠狠撞开，门锁应声而断，木屑纷飞。一道身影踉跄着冲了进来，竟然是林平之。

　　他刚绕着小区小公园结束了每晚十圈的夜跑，远远看到两个莫名其妙的陌生男人，戴上两个莫名其妙的面具，隐约还看到其中一个胖子摸出了一把刀。他一惊非同不可，单枪匹马，拔腿冲了过来！

　　林平之一路狂奔而来，此刻正扶着门框，气喘吁吁，额头上满是汗水，脸色因急促的呼吸而涨红。他傻小子情急关心，关心则乱，当然又忘了「殷楚楚武功比他高很多」这件事。

　　他看到店内的情形，两个戴着卡通面具、手持尖刀的歹徒正逼向殷楚楚，血往脑门冲，也顾不上喘气，指着美少女战士大喊，「你们想干嘛？！」

　　月野兔先是一吓，看清楚后，就差点被气笑了，「想干嘛？恁祖妈额头上都已经写着『抢劫』两个字了，你是不是瞎呀？」

　　林平之没顾上理会抢匪的叫嚣，他往前一步，挡在殷楚楚身前。

　　火月丽不耐烦地挥舞着尖刀，「靠北，没看到刀子吗？你妈没教你被刀子捅会死人吗？滚开！！！」说着，另一只手伸长了抓向殷楚楚的玉坠子。

　　阿楚本想侧身避开，顺势夺下他的刀，但林平之反应更快，他想也没想，就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死死抓住了火野丽刺着Hello Kitty的持刀手腕。

　　月野兔眼见同伴被缠住，怒骂一声，也挥着尖刀扑向林平之，「干，连刀都不怕，你是不是脑袋烧坏？」

　　殷楚楚眉头微蹙，身形如电，侧身一闪，刚想绕到月野兔身侧，掌劈如风，目标直取他握刀的手腕。然而，林平之此刻满心都是保护阿楚的念头，见月野兔攻来，他下意识地又往阿楚身前挡了一步，试图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

　　这一挡，恰恰阻碍了殷楚楚原本可以一气呵成的攻击。

　　她那一掌不得不临时收力变向，而林平之却因为这混乱的拉扯和格挡，右手臂躲闪不及，「嘶啦」一声，被火野丽的尖刀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袖。

　　「唉，你这傻瓜，冲进来干嘛啦？」殷楚楚本嫌他碍手碍脚，此时看着他手臂上怵目惊心的血，一丝心疼迅速掠过心头。

　　她立刻意识到，有林平之这个「移动盾牌」在前面瞎搅和，自己很难快速有效地制服歹徒。心念电转，殷楚楚索性停下脚步，不再主动攻击，只是稳稳站在原地。

　　果然，见阿楚不动了，林平之也立刻停止了无谓的冲撞，他强忍着手臂的剧痛，身体站得笔直，像一堵墙一样，牢牢地挡在殷楚楚身前，双眼愤怒地瞪着两个抢匪，气势辗压美少女战士。

　　「你们不要跑！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来了！」林平之咬着牙喊道，试图拖延时间。他和殷楚楚此刻的位置，正好堵住了狭窄的店门口，形成了关门打狗的态势。

　　月野兔进退两难，心里大呼倒了八辈子邪霉，「你他妈秀逗，你说不跑，林北就不跑？干！」

　　美少女战士交换了一个眼神，再拖下去难道还等警察叔叔来喝茶？四只手一起发力，试图推开挡路的林平之。

　　就在他们发力前冲的瞬间，站在林平之身后的殷楚楚，眼神陡然一厉。她双掌悄无声息地贴上林平之的后背，体内精纯的内力瞬间运转，如同长江决堤般，源源不绝地贯入林平之体内。

　　紧接着，殷楚楚左掌猛然前推，右拳跟着闪电般击出！

　　这股沛然莫御的劲道，透过林平之的身体，结结实实地轰击在正往前冲撞的两个美少女战士胸腹之间。

　　「砰！砰！」两声闷响。

　　月野兔和火野丽，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弹飞出去，越过几个货架，重重地摔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落地声，眼前不断有乌鸦飞过，晕头转向，一时间竟爬不起来。

　　「平之！你怎么样？」殷楚楚扶住摇摇欲坠的林平之，目光落在他不断渗血的手臂上，「来，先止血！」

　　林平之疼得龇牙咧嘴，却反过来关切地问，「我没事…妳…妳有没有怎样？」

　　殷楚楚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眼疾手快地从旁边挂满少女饰品的货架上，扯下一根粉红色的、带着大大蝴蝶结的发带，动作迅速而熟练地，替林平之包扎了右臂的伤口。

　　那粉红蝴蝶结，系在林平之血淋淋的伤口上，形成一种超现实的谜样萌感，这下连他也「莫名其妙」上了。

　　「哇哩咧！这小子会武功！」月野兔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胸口剧痛，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刚才那一瞬间，他感觉撞上的不是人，而是一堵铜墙铁壁，而且还自带反弹效果。

　　火野丽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摸了摸好像被打得凹进去的胸口，又看了看挡在门口、虽然受伤却打死不退的林平之，一时恶向胆边生，猛地从后腰掏出一把黑黝黝的手枪，指向林平之和殷楚楚，面目狰狞地大声嘶吼，「林北就不信邪！我看你有多厉害！」

　　今晚从进了这怪店的这个门，就他妈的怪事一堆，火野丽整个人老早快被逼疯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指就扣动了扳机！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在狭小的柑仔店内震耳欲聋，火药味瞬间炸开。

　　「阿楚小心！」

　　林平之想都没想，在枪响的电光石火之间，猛地将刚替他包扎好伤口的殷楚楚一把拉到自己身后。

　　子弹撕裂空气，噗嗤一声，没入了血肉。

　　林平之只觉得左肩传来一阵很陌生很陌生的剧痛，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再也站立不住，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一侧倾倒。鲜血瞬间从他左肩的伤口喷涌而出，比右臂的刀伤更加骇人，迅速湿透了他的上衣。

　　「平之！林平之！！」

　　殷楚楚被他猛地一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颓然倒下，左肩血流如注，她顿时脸色煞白，发出一声惊呼，连忙扶住他不断下滑的身体。

　　巨大的枪声也彻底惊动了左邻右舍。柑仔店周围老旧公寓楼的窗户，一扇接一扇地亮起了灯光，隐约传来人们惊疑不定的询问声。

　　刺着Hello Kitty的火野丽自己也吓了一跳，那枪本来只是买来壮胆的，他看着倒地的林平之和惊慌的殷楚楚，以及外面逐渐亮起的灯火，怒骂了一句，「靠北！跟林北想的都不一样！」

　　月野兔慌了神，吓得都快哭了，「还不快跑！等警察帮你开门吗？」

　　两人再也顾不得散落一地的钱，连滚带爬地，跌跌撞撞地，朝着被撞坏的大门口冲去。

　　林平之伤势严重，痛得几乎晕厥过去，瘫软在殷楚楚的怀里。殷楚楚一手紧紧按住他左肩的枪伤，试图减缓流血，看着他苍白痛苦的脸，心急如焚。眼见两个抢匪就要逃之夭夭，她眼中寒光一闪。

　　情急之下，她猛地推倒身旁的转蛋机。哗啦啦一声，五颜六色的塑料转蛋滚了一地。

　　殷楚楚目光如电，迅速从地上捡起两颗转蛋，看也不看，手腕一抖，内力灌注其上。

　　咻！咻！

　　两颗塑料转蛋，如同两颗出膛的子弹，带着破空之声，疾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击中了正要冲出门口的两个抢匪的后脑勺。

　　哇列！

　　靠腰！

　　月野兔和火野丽只来得及发出半声闷哼，双眼一翻，像两袋失去支撑的麻袋，软软地瘫倒在地，彻底不省人事了。

　　店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殷天正一马当先冲了进来，身后跟着满脸焦急的小春奶奶、一脸惊魂未定的许凤仪，还有两三个闻声赶来的街坊邻居。

　　「阿楚！什么事？出了什么事？」殷天正看到店内的狼藉景象，以及倒在血泊中的林平之和扶着他的孙女，脸色顿时一变。

　　「哎呀！我的妈呀！这是怎么了？」小春奶奶看到林平之的伤势，吓得捂住了嘴，「快！快报警！叫救护车啊！」

　　许凤仪反应过来，虽然脸色发白，但还是赶紧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殷楚楚抬起头，看着围拢过来的人们，很有戏剧效果地，带着哭腔，很娇弱很娇弱地对着越来越多的邻居们说，「是抢劫…是平之他…他为了救我，冲了进来，九死一生，他拼命救了我…这两个抢匪，这两个坏人，都是他抓到的！」

　　殷天正何等人物，一听这话，再看看两个倒地不起的抢匪身上惨状，就晓得孙女在作妖演戏，摆明了要把功劳「推」给林平之，但为什么要把功劳推给他？殷天正心里「戈登」一声，对孙女翻了翻白眼。

　　殷楚楚迎上阿爷的视线，飞快地眨了眨眼，吐了吐舌头。

　　殷天正心中了然，不再多问。不免又细细地多看了躺在地上，一身血污的，这个叫做「林平之」的男孩几眼。

　　此时，一旁围观的邻居们议论纷纷，对林平之满眼都是震惊和佩服。

　　「哎呦，看不出来啊！平常斯斯文文，没想到身手这么厉害！」

　　「一个撂倒两个，不简单，真英雄！」

　　「流了好多血…，看了好心疼，奋不顾身，真的是英雄！」

　　「要上新闻了，现在想不红都难了…要红了！要红了！」

　　远处传来了警车由远而近的警笛声，阿楚看着林平之苍白的脸颊，忧心地微微蹙起了双眉，但听见邻居们此起彼落谈着的「要上新闻了，现在想不红都难了…要红了！要红了！」，她趁着没人注意，又忍不住偷偷笑了几声。

　　红！林平之，老娘要你给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