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念与君经年》伏枝青

22、朝闻殿

　　棋雪说着就又待不住，三步作两步蹦跶着到了院中。

　　竹司夷不紧不慢跟在身后，道：“若是实在喜欢，可以让闻悯太子变个出来，日日看。”

　　棋雪抬手接住几片雪花仔细比较着它们的不同，答道：“法术变出来的是假的，我只想看真雪，偶像觉得我起的名字好听吗？”

　　“你自己起的名字？”

　　棋雪，起雪，足以见得她有多喜欢雪了，倒还不错。

　　棋雪被这么一问，有些尴尬，干笑两声道：“我什么也不记得，名字当然也不记得了，不得给自己再起一个。”

　　朝闻殿随人间节气下着雪，但不怎么冷，棋雪在原地团了个雪球，竹司夷靠在门边静看着她。

　　棋雪是在这偌大天界中，第一个天天想着往她这跑的，并且赶不走。据闻悯解释，他捡到棋雪时，她就躺在虚妄海边，醒来后除了自己名字，其他一概不记得。

　　竹司夷对奚柏影百般试探，却对棋雪百般纵容，缘自她对万灵的微妙感知。

　　棋雪给她的感觉很独特，跟奚柏影给她的感觉不一样，棋雪给她的是割裂感，是一种不容于世的格格不入。

　　还有另一个原因是，棋雪是第一个天天想着往朝闻殿跑的，出于某种原因，竹司夷并不排斥她的靠近。

　　棋雪很快就堆好了一个小雪人，转头想问竹司夷可不可以折两根树枝给她做雪人的手，就见自家偶像靠在门边看着自己，她哎呀一声笑道：“偶像要不要也过来堆一个雪人玩儿！”

　　竹司夷道：“不了。”

　　棋雪在路边扣了两颗青石给雪人作眼睛，听竹司夷这么说，觉得偶像可能是嫌麻烦，也不好意思麻烦她了，道：“我这个堆好了，可以折几根这里的树枝给雪人当手吗？”

　　“可以。”

　　棋雪穿的是单薄罗裙，起身时伸手在嘴边哈了口热气搓了搓，才到一旁的矮树丛数着数折了八根树枝将它们放怀里抱过来。

　　见她畏冷，竹司夷抬手给朝闻殿下了一层结界，雪还在下着，但是明显变暖了。

　　棋雪给堆好的雪人插了四根树枝作为它的手和耳朵，完事又闷头在一旁又搓了一个球，“给偶像也堆一个，这样就不会让小雪一个显得孤零零了。”

　　竹司夷仍看着她堆，随口问道：“要萝卜吗？”

　　棋雪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指着雪人，回头问了一遍：“偶像你说啥？”

　　“我说，要萝卜吗？”

　　“要要要，我还以为偶像你这里没有这种东西呢，要两根！”

　　竹司夷上次在这里捣鼓菜品刚好就剩有胡萝卜。等她将胡萝卜拿出来时，棋雪已经堆好第二个雪人了。

　　把胡萝卜放在雪人眼睛下面，棋雪又用手指给她的小雪画了个大大的笑脸，又给竹司夷的雪人也画恰到好处的微笑。

　　她起身围着雪人转了一圈，总觉得差了点，把新雪人的角拔出扔到一边，换成了珠月草结出的粉花。

　　做完这些她终于满意的拍了拍手上的雪，给竹司夷展示成果。

　　竹司夷看着两个都丑丑的雪人，嘴角不自觉上扬了点。棋雪痴痴望着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竹司夷见她又盯着自己，提醒道：“雪人堆完了，是不是也该回去给学官一个交代了。”

　　这句话犹如一个巴掌，将棋雪瞬间打回神。

　　对哦，她是逃课来找竹司夷玩的。

　　棋雪摸了摸鼻子，学堂是不会再去了的，学官应该早就告到闻悯那去了。

　　刚好竹司夷给了她两本书，她可以跟闻悯仙君说自己是去朝闻殿虚心请教了。

　　打定主意，她向竹司夷作揖道：“我这就回去了，偶像告辞！”

　　竹司夷道：“嗯。”

　　“嗯呢，明天见偶像！”

　　目送棋雪走出大门，竹司夷又看了眼那两个雪人，把方才的大结界撤下，单独给两个雪人起了个结界。做完这些她才折身往返殿内。

　　方才被随意挂放的花灯被她换到了别位置，也就是方才被撤下两本书的地方，现在的大小刚好够放下这个花灯。

　　方放好花灯，就听到一阵殿门敲响的声音。

　　被术法扩音的敲门声传遍朝闻殿每个角落。竹司夷以为是十二仙又来给她找事做，刚送走一个棋雪，已经不想再去处理任何事务了。

　　会主动来朝闻殿的人并不多，除了明央棋雪就是十二花仙中任意一个。

　　若是明央，大可以直接进来。

　　禁令被解除，朝闻殿的大门对外敞开。

　　赤水繁站在朝闻殿门口，一旁的贴身随从见大门没有反应，正打算再敲一次，大门开了。

　　没看到竹司夷人，赤水繁向一旁的文墨抬手示意不必再随着，只身走了进去。

　　入门后要走过一方莲池，再顺着青石路走上一段才到内殿。赤水繁一路未作停留，唯在经过院中时，多看了那两个雪人一眼。

　　竹司夷在书房内坐着等花仙进来汇报，但见来人是赤水繁，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赤水繁垂眸看她：“别人能来，我怎的不能来。”

　　竹司夷道：“并无此意。”

　　赤水繁将一张被封的严实的密函放在竹司夷的书桌上，清冷的声音别有意味：“不是仙首那日说让我改日来朝闻殿看个够吗，怎么看着不是很欢迎我的样子。”

　　竹司夷解开那密封术将密函扫了一眼，抬眼赞许道：“做得不错。”

　　赤水繁没有再谈论密函上的内容，而是看着竹司夷的脸，皱眉道：“上次给你的长息珠没有用吗？怎么气色还是这么一如既往难看。”

　　……竹司夷总觉得今天的赤水繁有些奇怪，从进门开始到现在。

　　“可能是放一边，忘记了。”

　　赤水繁习以为常竹司夷这般态度，又道：“听闻前阵子你还被梨纠伤了，怎么这么巧就遇上了。”

　　竹司夷将密函用灵火燃掉，简略带过：“禁阁出来发生了些意外。”

　　“为了花昧？”

　　“嗯。”

　　赤水繁抱臂看着她，淡道：“我想仙首该搞清楚，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是觉得你是聪明之人才选择跟你合作的。”

　　竹司夷微笑，“我自有分寸，不劳宫主操心。这次亲自来找我，就为了告诉我那些吗？”

　　赤水繁放下手：“自然不是，是那边又有别的动作了。”

　　“她能做的无非就是杀几个短命鬼，顺便嫁祸给魔族，有什么事情是你都解决不了，还要我来出手的？”

　　赤水繁静了一瞬，道：“十二花仙也能处理，我觉得还是由你来做比较合适。”

　　竹司夷明了：“此事可行。你先行一步，我带个人再过去空谷找你汇合。”

　　赤水繁问道：“你还有别的人？”

　　竹司夷站起身，好看的细眉微蹙起，轻笑道：“宫主怎么这么小气？多个人多份力，也不影响我跟你之间的关系。”

　　小气的赤水宫主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

　　“宫主慢走。”

　　目送赤水繁离去，竹司夷拿出唤音铃摇了摇，那边很快传来声音：

　　“青青。”

　　“你在哪？”

　　那边传来奚柏影的低沉笑声，“青青想我在哪？”

　　“来空谷。”

　　奚柏影什么也不问，只说好。

　　魔界大殿，坐在上座的奚柏影笑着放下唤音铃，漫不经心扫了眼跪在大殿上的人开口道：

　　“本座现在心情还不错，你可以选择一个你喜欢的死法。”

　　新任的魔君虽天生长得妖冶，但眼神里全是让人无法违抗的锋芒。

　　跪在地上的魔听到奚柏影这么说，瞬间心如死灰，心中悔恨不已，还想求饶，听到“空谷”二字，只觉还有一线生机，却不知那会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主君饶命，小的再也不敢跟天族人有任何勾当了！空谷那边我知道是谁，对！空谷，那是执厌他们那群贱妖在搞鬼——”

　　跪地的魔人被一股力量凌空掐着脖子发不出声音。

　　“主君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

　　鬼道然自大门走进，看了眼悬空的手下，眼里没有半分同情，假惺惺道：“这种小事不是交给我来处理就行了。”

　　奚柏影垂眸看向摆在他眼前被瓷瓶装束起来的玉茗花枝，伸手摘了一朵捏在手中把玩，问道：“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

　　鬼道然道：“有不少人呢，你在意的那位仙子有在里面。”

　　玉茗花被奚柏影抛开，顺着弧线掉落在鬼道然旁边，他旁边那个一直在挣扎的魔种瞬时化作一团黑雾散去。

　　“继续盯紧鬼界那边。”

　　鬼道然望着奚柏影原地消失的身影，对着空荡荡的大殿追问道：“喂，我也没这么闲天天给你盯着鬼界啊，跟你客气一下还当真啊，自己不会管啊，！就你那能吃人的脸能追到人才怪。”

　　“管好自己再说我。”

　　“我管你＊＊！”鬼道然踹了脚地上的玉茗花呸了声，嫉妒使他面目全非，亏他还替奚柏影跑前跑后，居然还要被他嘲讽。

　　奚柏影赶到空谷外时竹司夷还没有来，而赤水繁却早已在此等候。

　　她狭长丹眼扫过奚柏影，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奚柏影则垂眸看着地上等竹司夷来，似是不敢看赤水繁的样子。

　　于是乎，竹司夷来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奚柏影站的老远唯唯诺诺；赤水繁目光冷冽审视着奚柏影。

　　见竹司夷来，二人同时开口。

　　“青青！”

　　“你说要带之人是他？”

　　竹司夷有些不明所以，用折扇敲了敲奚柏影，看着赤水繁，问道：“你打他了？”

　　赤水繁：“……”

　　竹司夷转向奚柏影：“嗯？她既没打你，你做什么这副模样。”

　　奚柏影无辜道：“我又不认得她，她这么盯着我，好像要把我千刀万剐了，我不得避她锋芒……”

　　赤水繁冷声道：“是你长的就不像什么好人。”

　　竹司夷点点头，默默将奚柏影拉置身后，一边对赤水繁道：“好了好了，先干正事吧，我是觉得他说不定能派上用场才带来的。”

　　赤水繁瞥了眼在竹司夷身后明目张胆偷笑的奚柏影，懒得再说竹司夷，转身在前面带路。

　　恨生这段时间都在很老实在装死，既不乱跑，在竹司夷手上也不乱勾搭人了。

　　现在见了奚柏影又忽然活了过来，一直伸着线头探向身后的奚柏影，奚柏影摸了摸它就被缠上了，竹司夷不动声色扯了扯它才肯放开。

　　空谷跟不见君山有点相像，都是那么幽深静谧。空谷走几步还能时不时看见几条毒蛇盘在树上吐着信子盯着他们一行人。

　　赤水一族擅长炼毒用毒，空谷不少地方被毒水侵染过后，渐渐不生草木。现在能存活下来的大多是极耐毒的植被，空谷独有的灵兰幽若四处可见，深紫的长叶，连开出来的花也是闪着兰色微光的幽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