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念与君经年》伏枝青

23、空谷

　　一路上，见到赤水繁的空谷族民都会停下将手轻按在心口，弓身行礼：“宫主。”

　　他们没有见过竹司夷和奚柏影，只当是赤水繁带回空谷的贵客，目光里带着几分好奇，悄然打量着。

　　赤水繁将竹司夷他们带到空谷深处。

　　竹司夷目光扫视过四周，不解道：“为何短短几年又变回这样了。”

　　她以前就隐秘来过空谷，用仙术净化过大半个空谷。

　　赤水繁道：“空谷的土壤养不活你那些娇花，没活上几年就枯死了大片，宫中残存的那些都是以灵力浇灌才勉强保下的。”

　　“我早便叮嘱过你，纵是炼毒，也须择合宜之地。百毒侵蚀，比魔族浊气更难被净化。你既请我来，却不肯让他们做些改变，教我怎么说你。”

　　竹司夷说着，指尖法力流出，没入脚下土壤。一条青绿在泛滥成灾的灵兰幽若间破土而出，马上就有花苞在藤蔓间绽放。

　　赤水繁见她毫无避讳在奚柏影面前说出，沉默不语。

　　不消片刻，那些花便在三人注视中迅速凋零、枯萎，连带藤蔓也蔫了。

　　竹司夷蹲下，拨开灵兰幽若，拈起一点泥土在指间轻捻：“比从前的毒，又多了一样。”

　　“可是圣水？”奚柏影开口道。

　　竹司夷点头起身：“空谷毒土乃常年累积所致。无论是灵兰幽若还是长息草，都是汲取剧毒为养分的灵草，圣水至纯，虽有净化之力，却与空谷毒性相冲，反成了祸害。”

　　赤水繁重新审视起奚柏影，淡声道：“你如何知道是圣水？”

　　竹司夷并不想太多人知道奚柏影的真实身份，瞥了他一眼，才对赤水繁道：“微生一族倚仗你们赤水立足在仙界，每逢潮灾就要举族迁出到赤水避难，奚郎能推出是圣水倒不难理解。”

　　奚柏影在竹司夷身后默默点头。

　　他心情有些复杂，本以为竹司夷肯让他跟着来空谷，是想再探探他的实力如何。上次自己装太过，虽然得到了青青无微不至的照顾，但事后还是觉得有失颜面。本打算在空谷一展身手的他接连被竹司夷暗中警告，不免有些失落。

　　看来青青还是对他的魔族身份心存芥蒂。

　　竹司夷所提到的微生族，在当下只是一个没落小族。

　　仙界除去天族以外，还有不少名门望族。其中三大望族有墨羽、赤水、即墨。微生族在某种意义上算赤水的附属族。

　　赤水族的始祖是仙鹤一脉，他们也曾在仙界盛极一时，风头一度要碾压过墨羽凤族。直到一场毒疫突然在空谷以无可解的趋势蔓延开，赤水族人大量死去，才逐渐没落。

　　空谷宫主之位历来只传女嗣，赤水繁在众继承人中并不算很出色那个，一开始并没有被选作宫主。在接连几任宫主的带领下，赤水族离族灭越来越近。

　　赤水族内出了内鬼。

　　赤水繁这般断定后，开始争权夺势。

　　外界有谣言赤水繁宫主之位来的不光彩，且这位杀亲灭族的空谷幽兰性格古怪，没有几个神仙会想和她扯上关系。

　　只有赤水族民知道，如若没有赤水繁，就不会有如今这般还算安稳的空谷。

　　再说微生族，他们靠镇海神器麒麟玉石庇佑躲过毒疫。

　　但是他们没有了赤水族这一强大靠山，神器也化作解药散布在了整个洛水，现下状况甚至比赤水更惨一些。微生族大多是鲛人，是半妖，虽勉强算个仙族旁支，但天族那边根本不会管他们死活。

　　至于即墨，他们隐世已久，很少再与外界接触，也算是给自己留了条活路。

　　如今三族中只剩墨羽独大，墨羽凝又与天族的明央联姻，二族的利益联合很大程度稳固了双方在仙界不可动摇的地位，无人敢明面上对墨羽凝有半句猜忌。

　　众神也不都是傻子，不会真的相信赤水一族是因为炼毒不慎遭反噬，自取灭亡落得这么个下场。

　　可，敢问谁敢站出来说半句质疑墨羽的话？

　　就连幸活下来的赤水族民也不知道那场灾疫从何而来，他们只知道天界调查出的结果是，有人在炼毒时没把控好酿成了这场毒疫。

　　天族也一直在有意打压赤水，竹司夷作为天族人，出现在空谷确实够引人注目的，还是与赤水繁并行。

　　赤水繁见竹司夷这样偏心一个普通凡人，怔了一瞬，便再没分过半点目光给奚柏影，她向来猜不透竹司夷在想什么。她看向微生所在洛水的方向，陈述道：

　　“眼下空谷已经不适合再住居了，连草木尚且容不下，他们再长久居此也是有害无利。”

　　竹司夷也没想到不过数年，空谷就已经沦落至此了。赤水繁作为宫主，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奚柏影见竹司夷神情凝重，很轻握了握她的指尖，提出方案：“眼下只有先解决微生潮灾的问题，才能处理空谷现在的现状。”

　　竹司夷指节微动，对赤水繁道：“只能是先如奚郎所说般做了。”

　　赤水繁道：“洛水那边我也不是没想过办法，都不见成效。”

　　奚柏影含笑道：“可能是赤水宫主的办法使的不对。”

　　赤水繁淡道：“也许是。”

　　竹司夷转问奚柏影：“奚郎有何见解？”

　　奚柏影摇头，道：“青青先到洛水看一眼就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竹司夷不清楚微生是什么情况，但见奚柏影这么了解的样子，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顺着凝水诀开出的水路阶梯一路往下，才算到洛水。

　　放到水底，便听到一道清越的箜篌声从府邸里断断续续传出，早有侍从候在一旁，见众人至，恭敬行礼：

　　“恭迎赤水上神。”

　　为首的侍从上前，恭维笑道：“族长正与宋神君商议要事，或许需请宫主您与……”到水千堂稍等片刻。他抬眼看见赤水繁身后的竹司夷，话音一顿，不知该如何称呼。

　　赤水繁淡声打断：“不必麻烦，直接带我们去见微生宇。”

　　侍从面露难色——微生宇特意吩咐过不要赤水繁在此时过去的，宋枢是天界远道而来的神官，是微生族的贵客。

　　恰在此时，微生泽自内走出。

　　“表姑今日怎有空来洛水？”

　　赤水繁抬眼看向他问道：“微生宇现在在做什么。”

　　微生泽没有马上作答，而是看向竹司夷和奚柏影询问道：“不知二位是……”

　　奚柏影主动道：“在下无极州剑阁子弟奚柏影，旁边这位是我的——”

　　竹司夷打断奚柏影淡道：“天族竹二。”

　　微生泽在心底默念：“天族竹二……天族，姓竹，莫非是……”

　　他眸光倏亮，再次郑重恭敬作揖道：“原来是竹二公主，恕泽某眼拙，竟没认出来，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没想到赤水繁竟能结识到竹司夷，微生泽心中暗喜。如果竹司夷肯出手助微生族渡过难关，微生族复兴，或许真有转机。

　　奚柏影一眼就知道微生泽打的什么主意，竟敢把算盘打到青青头上，奚柏影心中不悦，偏生青青还拦住不许自己说话。

　　微生泽这般意图，莫说奚柏影，竹司夷与赤水繁又岂会看不明白。

　　赤水繁瞥了他一眼，微生泽立马会意将他们领进主殿。

　　方才那阵箜篌声越发清晰，侍从替他们拉开珠帘，微生宇还在和宋枢商量借灵石功德一事，那宋枢言语拿捏，姿态倨傲。微生宇强压着性子说了许多恭维之词，蓦然被微生泽带着的赤水繁一行人进来打断，面露不悦看向微生泽。

　　还没等微生泽开口向微生宇介绍，坐在主位上专程来找优越感的宋枢就率先站起身恭敬行礼道：

　　“竹仙首，赤水上神。”

　　微生宇一听“仙首”二字，哪能不知来者是何人，连忙跟着行礼：“不知仙首莅临洛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竹司夷神色平淡：“不必多礼。”

　　赤水繁看向宋枢，语气轻缓：“贸然进来，不知可有打扰到宋大人和微生族长。”

　　宋枢后背沁出薄汗，怎么这么不赶巧！今日这么多人上赶着来洛水，偏偏还撞上了竹司夷。若只赤水繁一人倒也罢，可这位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