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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是出生,也是死亡 ...

  •   一天,我仿佛坠入了时空的罅隙,来到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这里的街道上行走着形形色色的生灵——美貌的精灵、身披毛发的兽人、还有悬浮在半空的光球。最让我困惑的是,他们全都对我视若无睹。那些身影如风般穿透我的躯体,仿佛我只是一个不存在的幻影,一个游荡在现实边缘的幽灵。
      现在,我要向你讲述这段发生在异世界的见闻——或者说,是属于那个世界的一段传奇。这段经历如此真切,以至于我时常分不清,那究竟是一场梦境,还是另一个真实存在的时空。
      这个故事始于一本用奇异皮革装订的自传。那是我穿越后睁眼见到的第一件物品,它就躺在一张散发着幽香的檀木桌上。严格来说,那更像是一本日记,记载着某个人的生平。墨迹时而深黑如夜,时而泛着淡淡的金光,仿佛承载着书写者的情绪。我稍作整理,迫不及待想要与你分享这个不可思议的故事。
      那么,故事就此展开——
      “若要剖析一个人,你会发觉:爱情、友情、亲情是他的血肉;怨恨、嫉妒、不甘是他的脊梁;岁月与苦难,则共同铸就了他的皮囊。这些既是生而为人的馈赠,也是无法摆脱的桎梏。今日,我愿以脊梁为笔、血肉为墨、皮囊为纸,为诸位书写这段荒谬而短暂的人生——不为换取金银财帛,只愿博君会心一笑。”
      他叫吉亚·米莱拉,一个被命运“眷顾”的混血儿——身负精灵法师的血统,却天生拥有至阴之体与阴阳眼。这双特殊的眼睛一蓝一金,让他得以同时窥见人间与灵界的景象。在他的视野里,现实世界总是重叠着另一个维度:透明的幽魂在街角徘徊,元素精灵在花丛间嬉戏,怨灵在阴影处低语。每逢七月半,当两个世界的界限变得模糊,他足不出户便能目睹百鬼夜行、彻夜狂欢的场面。那些来自冥界的访客有时会好奇地打量他,甚至试图触摸这个能看见它们的活人。
      出生伊始,他的“母亲”——弗里克·米莱拉(生理性别为男)就告诉他,他并非寻常之人,而是精灵与法师的混血。弗里克的实验室里摆满了闪烁的水晶瓶和古老的卷轴,空气中总是弥漫着龙涎香和月桂叶的味道。除了告知身世,弗里克还悉心教导他“精灵法术的运用”、“法师法术的要诀”等等。然而吉亚很快发现,自己完全无法施展法师法术。每当他尝试吟唱法师咒文时,喉咙就像被无形之手扼住,魔力在体内横冲直撞,最终消散于无形。尽管不解其意,他还是顺从地学习着,只因这是弗里克的要求。
      约莫两岁时,一场高烧改变了吉亚的命运。连续七个夜晚,他的身体散发着翡翠般的光芒,汗水化作晶莹的露珠。当高烧退去,他的耳朵变得略尖,瞳孔中偶尔会闪过精灵特有的银光。这种“转换”如同混血种的进阶,只能向上,不可逆转。吉亚对弗里克满怀敬仰,愿意永远追随他。或许是因为过早开启灵智,年仅两岁的他心智已堪比常人十二三岁的水平。他能在瞬间解构复杂的咒文阵列,过目不忘地背诵古老的精灵史诗。弗里克盛赞他的天赋,称他用两年时间完成了普通混血需要二三十年才能达成的蜕变——这里指的是弗里克亲手创造的“人造人”。这种灵智会随着成长继续开发,只是速度会逐渐放缓,直至停滞。就像一条奔涌的溪流,终将汇入平静的大河。
      此后某个满月之夜,弗里克带着吉亚穿越迷雾森林,回到了米莱拉家族——一个以医术闻名的古老世家。家族领地隐藏在瀑布之后,建筑依山而建,廊桥相连,处处可见发光的苔藓和会唱歌的水晶。弗里克说要带他觐见先祖。他们来到家族墓地最深处的一间密室,这里阴气沉沉,墙壁上凝结着永不融化的霜花。中央停放着一具用水晶棺保存完好的尸骸,旁边摆放着雕刻家族符文的陶制魂瓮,瓮身流转着幽蓝的光芒。弗里克许诺,若能成功复活先祖,就给吉亚买许多来自东方的蜜饯和会发光的糖果。吉亚从弗里克那里学得的复活术与制药术告诉他,只要拥有完整的尸身与灵魂,即便是动物也能重获新生。
      吉亚信心十足地站在棺椁前,指尖凝聚着银色的精灵之力,娴熟地在空中绘制复活咒文。一圈,两圈,符文如同有生命的萤火,在空气中留下璀璨的轨迹。“专心施术,我来护法。”弗里克的话让吉亚心头一暖,对仪式成功更添信心。他缓缓蹲下,将力量注入地板上早已刻画好的法阵。霎时黑雾升腾,夹杂着窃窃私语,弥漫了整个房间。吉亚闭上双眼,最初只见一片漆黑,随后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那是一个穿着古代长袍的长者,银发如瀑,眼中盛满岁月的智慧。那是先祖枫·米莱拉的面容。吉亚依循弗里克教导的礼仪向先祖行礼,对方只是轻抚他的头顶,嘴角泛起慈祥的微笑,旋即转身离去。待吉亚想要追赶时,那道身影已化作飘散的星光。
      再度睁眼时,先祖竟已立在面前,水晶棺不知何时已经开启,弗里克静立其后。吉亚茫然无措,毕竟此前复活术仅是理论,这是他首次实践。幸好弗里克打破了沉默:“无妨,这孩子命格坚韧,否则我也不会传授这些。他只是阅历尚浅,只会'纸上谈兵'!”吉亚慌忙起身行礼,先祖一如幻境中所见,轻柔地抚摸他的头顶。那只手冰凉却真实,带着淡淡的檀香。
      先祖展露爽朗笑容,声音如同古琴般悦耳:“他所展现的实力,足以胜任长老之职。想必你也清楚这项法术的反噬——每复活一个生命,施术者就会失去部分寿命。我相信他定能担此重任。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听闻先祖问话,吉亚垂首不敢直视(上次因为直视长老被罚抄写家族三千条门规的经历还记忆犹新),低声答道:“米莱拉氏正派第一百二十八代传人吉亚·米莱拉,此名承自神明赐予。”弗里克似乎不甚满意,揪住吉亚的衣领令他抬头。吉亚抬起眼帘,见先祖若有所思地轻唤他的名字:“吉亚……在古精灵语中意为'生命之花',真是人如其名。”说罢,先祖转身而出,熟门熟路地走进一间宽敞的厅堂,展纸蘸墨,挥笔写下数行流转着金光的字迹,交给吉亚时嘱咐他暂勿观看,需至智慧树下宣读,届时所言即为定论。
      在弗里克引领下,吉亚很快来到智慧城中心最大的古树下。这棵巨树树干需要百人合抱,枝叶延伸至云端,每片叶子都在发出细微的歌声。吉亚在树根形成的天然祭坛前站定,缓缓念出纸上内容:“米莱拉氏正派第五代传人、现任第一长老枫·米莱拉,兹任命第一百二十八代传人吉亚·米莱拉为第六长老,封号'智慧'。”吉亚起初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长老用森林文(上古精灵与法师的通用语,现世仅存精灵与少数法师仍在使用,亦是米莱拉家族的官方语言)写就的文字轻灵玄妙,每个音节都像是在与天地共鸣。话音刚落,树冠突然绽放出万丈光芒,树身上的古老符文依次亮起。便见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向古树想要一睹他的真容,却被弗里克展开的银色结界尽数拦下。吉亚不解其意,弗里克只道:“这是每位长老必经的历程。”后来他被母亲带离部族才知晓,长老负责统辖特定年龄层的族人,不论年岁,唯看在此权限内谁的贡献“最大”。譬如家族中零至二百岁的成员皆归吉亚管辖,主要处理各类矛盾纷争。至于为何以二百岁为界,大抵是因若在族内成长,需两百年方算成年,而在外界仅需十八年。这种时间差异源于家族领地内流淌的永恒之泉,它延缓了时间的流逝,也赋予了族人漫长的寿命。
      明白此事后,吉亚似乎懂得了弗里克带他在外生活的用意——或许是想让他在正常的时间流速中快些长大,避免被家族的古老传统所束缚。
      六岁那年的一个雨夜,弗里克将吉亚骗至离家很远的城市,声称要去采集实验用的夜光蘑菇,要他去买实验材料。然而吉亚在采购到了午夜,回了家,也不见弗里克归来。不安驱使着他循着弗里克的氣息上山寻找,最终在悬崖边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弗里克。他的胸膛被利刃贯穿,手中还紧握着一枚完整的护身符。入夜时分吉亚寻至现场,弗里克的尸身早已冰冷,灰色的血液凝固在岩石上,像是一幅凄美的画卷。想起习得的复活术,吉亚决心救活这位唯一的亲人。他将弗里克抱回家中,这个三岁的孩子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一步步将弗里克的遗体拖回所谓的家--实验室。
      在摇曳的烛光下,吉亚用特制的颜料在地上绘制法阵,每一笔都精准无误。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但他顾不得擦拭。“只差最后一步——寻找祭品。”祭品需为活物,可家中饲养的牛、羊尽数毙命,它们的尸体被杂乱地铺满院子,仿佛某种警告。吉亚心急如焚,目之所及皆被藤蔓缠绕(许是某位法师曾来访或搜寻某物)。他焦躁地踱步,疯狂搜寻着任何可能的活物,打翻了书架,掀翻了桌椅,却一无所获。
      踱步间,一面悬挂在墙上的银镜映出他的模样:乱发蓬松如鸟巢,满脸满身血迹斑斑,唯有一双淡色的眼睛尚显清明……
      刚取下的眼珠……应当也算活物吧。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吉亚颤抖着拾起地上碎裂的玻璃片,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他缓缓将碎片刺入左眼,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绕行一周,切断神经,轻轻一挤,眼珠应声落地,在木地板上滚出一道血痕。很痛,痛得他几乎晕厥,但他必须加快动作——弗里克的复活刻不容缓,眼珠离开精灵体后很快就会失去活力。他强忍痛楚,摸索着挪至法阵前,将仍在微微颤动的眼球置于指定位置,开始灌输所剩无几的力量。
      仪式启动!吉亚将力量注入法阵,银色的光芒与黑红色的血污交织成诡异的图案。他首先驱逐寄居在尸身内的怨灵,那些黑色的影子发出刺耳的尖啸,不情愿地离开温暖的宿主。然而多数怨灵会因被驱离而憎恨施术者,反噬其体,令其逐渐沦为空洞躯壳。这对吉亚而言不算什么,他自恃体魄强健,些许怨灵不足为惧。加之弗里克亡故未久,附身怨灵本就不多,侵入他体内的更是有限。他感觉像是吞下了冰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第二步是魂归肉身,这一步需要磅礴的力量。吉亚阖上独眼,试图在意识的深渊中寻见弗里克的身影,却一无所获。那片本应闪耀着灵魂之光的领域空无一物,只有无尽的黑暗。或许是剜目之痛太过剧烈,抑或自身力量尚浅,他渐感不支,法阵的光芒开始明灭不定。“不能放弃……”话音未落,他已颓然倒地,陷入昏迷。在失去意识前,他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待吉亚醒来,天光已大亮——自己竟沉睡了一整夜!阳光透过被打碎的玻璃窗,在满地狼藉中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慌忙爬起,左眼传来钻心的疼痛,鲜血已经凝固,将睫毛黏在一起。他急切地寻找弗里克的尸身,却发现实验室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水晶容器,里面盛满了蓝色的液体。好消息是:弗里克的肉身、灵魂,连同他的眼珠都被保存在复活液中(这是一种神奇液体,能够暂停时间的流逝);坏消息是:弗里克未能复活,而他自己也濒临死亡。失去法术护体,怨灵在他体内啃噬着,眼窝因为自己的挣扎,凝结的血块脱落,导致血流不止。若是常人早已失血而亡,他全仗残存的精灵之力维系生机。此刻法力耗尽,需要漫长时光才能恢复。
      忽然,一双手臂将他环抱,声音传入耳中:“幸好还活着,否则如何向师父交代。”那人的脑袋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浓密的黑发搔得他的脸颊发痒。这是他的师兄石甘(虽然师父都是弗里克,吉亚的母亲),在吉亚出生前被弗里克收养,据说因是法师而被石家抛弃。他年长些许,总爱唤他“哥哥”,令吉亚颇不习惯。石甘总是穿着一件过于宽大的白色法师袍,袖口绣着防御符文,那是弗里克在他七岁岁生日时送给他的礼物。
      “做什么?你师弟难道是易碎的花瓶吗?”吉亚语带不耐,试图推开这个过于热情的师兄。石甘急忙解释,手忙脚乱地比划着:“不不,师父命我保护师弟。若你有闪失,我如何交代。哦对了,师父情况如何?我看到了你绘制的复活阵,那符文精确得让人惊叹……”石甘这么说着,吉亚紧接着摇摇头,虚弱地靠在实验台上:“还差一点,法力不济。先将师父的遗体妥善保存,待我成为法师后再试。”忽然他想到什么,喃喃念着“保存”,猛地冲向复活阵。只见自己的眼珠悬浮在蓝色溶液中,像一颗怪异的珍珠——这是用于保存将死之物的复活液,能极大延缓腐败进程。弗里克也安详地浸在液中,黑发在水中缓缓飘动,仿佛只是睡着了。吉亚困惑不已:复活液的配制方法弗里克未曾传授石甘,他自己也只懂皮毛。如此大量的复活液,究竟出自谁手?
      身后传来扑翅声,一只闪烁着白色光的蝴蝶落在实验台上。那是零沐——一只追随弗里克的不死蝶(可用于战斗、治疗等用途的召唤物),也是弗里克统御所有不死蝶的信物。它的翅膀上有着如同眼睛的图案,据说能看穿虚妄。零沐化作人形,对我们说:“先生(母亲)并未真正逝去。有人寻他,他只得借此方式脱身去见那人。”吉亚心知肚明,“那人”正是声名显赫的生命法师阿米诺亚,一个在法师界如同传说般的存在。但这个秘密必须深藏心底,不可为外人道。“师弟,是什么人?”石甘追问,好奇地凑近。“没什么。”吉亚心虚地摆手,试图掩饰。“是阿米诺亚。”零沐直言不讳。吉亚早该料到这直心眼的造物从不懂审时度势,后悔未及时阻止它开口。“先生说过,此事可告知石甘少爷。”零沐的话语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吉亚大为讶异,因为寻找十法师之事本属绝密。世人对法师多有偏见,甚至会株连所有相关之人。在这个不属于法人的世界里,他们的命运格外坎坷,多数法师至死都隐藏身份。一旦石甘的记忆被窥探,不仅他本人危在旦夕(他身为法师,而石家厌恶法师),吉亚、零沐、弗里克等众多相关者都将遭殃。
      零沐补充道:“先生准许我告知石甘少爷,但……需对其记忆施加禁制,唯吉亚少爷可掌控权限。”吉亚闻言稍松口气,至少这个直性子的师兄不会因无知而陷入险境。石甘却挠头不解,浓密的眉毛拧成一团:“禁制?什么意思啊师弟?”吉亚温言解释,强忍着左眼的剧痛:“为了保护你的记忆不被窃取,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大家。就像给珍贵的卷轴加上一道锁,只有持有权限的人才能翻阅。”石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信任地看着这个年仅六岁却已然成为他监护人的师弟。虽然说他也才八岁。
      窗外,两颗月亮渐渐隐去,黎明将至。吉亚用独眼望着容器中弗里克的容颜,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个看似终结的夜晚,或许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关于魔法、命运与成长的漫长故事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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