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堪破》英格里斯

21、极光下的镜头

　　生日庆祝的余温还没散尽，科考站迎来了段难得的闲适时光。为了赶在苏在衡生日前把手头活儿清完，大家前些天都铆足了劲。现在猛一停下来，反倒有点……无聊了。
　　赵启和安德烈坐在公共休息室，望着窗外越来越长的白昼，忽然冒出了个主意。
　　“这么好的天儿，不搞点活动可惜了。”赵启抿了口咖啡，目光扫过几个看书的队员。
　　安德烈从报纸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你又琢磨什么？”
　　“极地摄影比赛，”赵启眼里闪着光，“让大家拍拍心里最美的菲尔克里亚。主题就叫‘极地的美好瞬间’。”
　　安德烈没吭声，若有所思。
　　“不告诉在衡，行吗？”
　　“怕什么，闲着也是闲着。”
　　两人对视一眼，达成共识。
　　这提议很快得到了响应。第二天早餐时，赵启正式宣布：“为丰富大家业余生活，站里搞个首届极地摄影比赛。拍摄时间三天，主题自定，但要展现极地之美。获奖的有神秘奖品。”
　　李铭扬头一个举手：“我能拍北极狐吗？上次看见它们一家子在雪地玩，特可爱！”
　　“当然行，”赵启笑道，“题材不限。对了，苏站长当本次比赛的评委。”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餐桌那头的苏在衡。他正专心对付碗里的燕麦粥，听到这话抬起头，眉头微蹙：“我不擅长评判摄影。”
　　“要的就是不擅长的人才公平，”安德烈难得帮腔，“省得偏袒。”
　　苏在衡还想说什么，但瞥见身旁沐霖那期待的眼神，终究点了点头：“好吧。”
　　消息一出，站里的气氛明显活络起来。队员们开始讨论拍摄计划，检查相机设备。沐霖尤其来劲，跟李铭扬聊得热火朝天。
　　“我能拍什么呢？”沐霖环顾四周，好像什么都行，又好像都差点意思——太单调，太普通，不够特别。
　　李铭扬头也不抬地调试相机：“随便，看你喜欢什么。”
　　喜欢吗？
　　沐霖的目光飘向角落里那个身影，心里忽然有了主意。他低头轻笑，转身朝房间走去——他也得去做准备了。
　　“要我说，你干脆拍站长得了！”李铭扬说着，伸手往旁边一拍，却拍了个空，自己差点栽个跟头。
　　“哎？人呢？”他抬头四顾。
　　很好，没人。
　　“不是……啥时候溜的啊？”李铭扬困惑地挠挠头，“算了，不管了。”他抱起相机出门，找他心爱的北极狐去了。
　　……
　　午饭后，沐霖找到了苏在衡，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苏站，能请您帮个忙吗？”沐霖站在控制室门口，手里拿着相机，一脸诚恳。
　　苏在衡从数据屏幕上抬起头：“什么事？”
　　“我想拍组‘人与极光交融’的照片，”沐霖走近些，“需要个模特。你……您能当我的助手吗？”
　　这请求让苏在衡明显愣了一下。他沉默片刻，才轻声说：“我不上相。”
　　“谁说的，”沐霖立刻反驳，“您明明很好看。就是……表情总绷得太紧了。”
　　“不过没关系，表情管理交给我，您只管站那儿就行。”沐霖拍拍胸脯，一脸认真。
　　这话让苏在衡耳根有点泛红。他避开沐霖的目光，转向窗外：“什么时候拍？”
　　“今晚极光预测很强，”沐霖眼睛亮了，“就今晚，行吗？”
　　苏在衡最终点了点头。沐霖开心地笑起来，那笑容比极地的阳光还灿烂。
　　傍晚时分，两人带着设备来到科考站北侧的一处高地。这儿是拍极光的绝佳位置，视野开阔，几乎没光污染。
　　沐霖架起三脚架，调试相机参数，动作专业又熟练——那架势，多少有点苏在衡的影子。
　　苏在衡安静站在一旁，看着沐霖忙活。夕阳余晖给他侧脸镀了层金边，专注的神情让苏在衡心里微微一动。
　　“好了，”沐霖调好设备，转向苏在衡，“您就站那儿，背对镜头，抬头看极光就行。”
　　苏在衡依言站到指定位置。可相机一对准他，全身立刻僵了，表情严肃得像在开重大会议。
　　“放松点，”沐霖从取景器后探出头，“想象您在看最美的极光。”
　　苏在衡试着松了松肩膀，但表情还是绷着。拍了几张，沐霖查看效果，忍不住笑了：“苏站，您这表情，像极光欠了您钱似的。”
　　这比喻让苏在衡也忍不住嘴角一勾。可一笑完，表情又恢复严肃。
　　沐霖放下相机，走到苏在衡身边：“这样吧，我给您讲个笑话。”他清清嗓子，“北极熊为什么不吃企鹅？”
　　苏在衡看着他，等答案。
　　“因为企鹅在南极啊！”沐霖说完自己先乐了。
　　苏在衡嘴角扬了扬，可笑容转瞬即逝。沐霖又试了几个笑话，效果都不理想。
　　“要不您做个鬼脸？”沐霖突发奇想。
　　苏在衡表情有点无奈：“别闹。”
　　“试试嘛，”沐霖自己先做了个夸张的鬼脸，瞪大眼睛，嘴歪到一边，“像这样。”
　　看着沐霖滑稽的样子，苏在衡终于轻笑出声。那笑容自然又温暖，沐霖立刻举起相机——可苏在衡已经恢复了平静。
　　“就差一点！”沐霖懊恼道。
　　天色渐暗，极光开始在天际浮现。淡绿色的光带像轻柔的薄纱，在深蓝夜空中缓缓飘荡。沐霖重新架好相机，调整参数准备拍摄。
　　“苏站，您就自然地看极光，”沐霖轻声指导，“别想相机，别想拍照，就享受这一刻。”
　　苏在衡点点头，望向天空。极光越来越强，绿光映在他脸上，柔和了那些冷硬的线条。沐霖快速按下快门，捕捉每一个瞬间。
　　拍到一半时，沐霖为调角度向后退了一步，却踩到块松动的冰石。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小心！”苏在衡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就在沐霖以为自己要摔倒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环住了他的腰。苏在衡不知何时已冲到他身边，另一只手稳稳扶住了摇晃的三脚架。
　　两人靠得极近。沐霖能感觉到苏在衡急促的心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苏在衡脸上写满了来不及掩饰的惊慌与关切，那双总是平静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真实的担忧。
　　时间仿佛静止了。极光在头顶舞动，星光在夜空闪烁，而这一小片冰原上，两个人维持着这个保护的姿势，忘了移动。
　　沐霖先反应过来，轻声说：“我没事。”
　　苏在衡这才松手，目光仍仔细检查沐霖的状况：“伤着没？”
　　“没，”沐霖站稳，心跳却快得不像话，“谢谢。”
　　就在刚才那瞬间，苏在衡冲过来扶住他时，沐霖另一只手本能地举起了相机，按下了快门。他当时没多想，只是摄影师的直觉反应。
　　当晚回站，沐霖在电脑上导出照片时，才看到了那张抓拍。
　　照片里，苏在衡正伸手扶他，脸上的表情是沐霖从未见过的——担忧、急切、关心，所有情感都真实清晰地映在那双深褐色的眼睛里。背景是舞动的极光，前景是两人靠近的身影，整个画面充满了动感和情绪。
　　沐霖给这张照片取名《凝望》。
　　三天后，摄影比赛结果公布。李铭扬拍的北极狐一家得了“最温馨奖”，赵启拍的冰川日出得了“最佳光影奖”，安德烈拍的极光倒影得了“最具艺术奖”。
　　沐霖的《凝望》没获奖。
　　评选时，苏在衡作为评委，看到这张照片沉默了很久，最终没给它打分。
　　“为什么？”赵启私下问他，“那张其实拍得挺好。”
　　苏在衡没解释，只说：“不适合参赛。”
　　颁奖结束后，沐霖虽有点失落，还是大方祝贺了获奖者。
　　晚上，他在房间整理照片时，敲门声响了。
　　打开门，苏在衡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个U盘。
　　“我能……要张照片原片吗？”苏在衡声音很轻，目光有些躲闪。
　　沐霖一愣，随即明白：“《凝望》？”
　　苏在衡点了点头。
　　沐霖接过U盘，把照片拷贝进去。递回去时，他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喜欢这张？”
　　苏在衡握紧U盘，沉默片刻，才轻声说：“因为真实。”
　　他没再多说，但沐霖懂了。那张照片抓住了苏在衡从不轻易示人的一面，那一瞬的真实情感，比任何摆拍都珍贵。
　　第二天，沐霖在控制室帮苏在衡干活时，无意间瞥见他平板电脑屏幕亮了。
　　屏保图片，正是那张《凝望》。
　　苏在衡注意到沐霖的目光，耳根微红，但没关屏幕。他只是轻声说：“拍得很好。”
　　“谢谢。”沐霖微笑，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那天下午，李铭扬在公共休息室翻看比赛照片集，忽然叫道：“哎，沐霖，你这张没参赛的拍得真棒！苏站那表情，我从没见过！”
　　沐霖走过去，看到李铭扬指的正是《凝望》。他笑了笑：“偶然抓拍的。”
　　“苏站当时肯定特担心你，”赵启也凑过来看，“这眼神，跟平时完全两样。”
　　安德烈从报纸后抬起头，瞥了眼照片，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小子总算有点人味儿了。”
　　这些话传到苏在衡耳朵里时，他正在检查设备。他没回应，只是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晚，沐霖在日记本上贴了张《凝望》的小样，在旁边写道：
　　“那天，我透过镜头看见了他最真实的瞬间。原来冰山融化时，会流露出如此温暖的关切。那张照片没获奖，但它赢得了更重要的——一颗真心。”
　　而在苏在衡的房间，他站在窗前，手中平板的屏幕亮着，映出那张照片。
　　窗外的极光再次降临，光芒透过玻璃，与屏幕上的光交融在一起。
　　他轻轻触碰屏幕上沐霖的身影，低声自语：“有些瞬间，比极光更值得珍藏。”
　　菲尔克里亚的极光夜复一夜地舞动，而有些被镜头定格的瞬间，却在时光里永恒，成了两颗心之间最温暖的秘密。